后台,常班主亲自给闹儿化妆,花子换了一身青衣,勾着妆容浓艳的眉眼遮住了青涩,透着一丝妖冶。 闹儿换是白衣,勾的妆端庄贵气,一方白巾衬托的他秀美大方,身段婀娜。 杜九言和跛子站在门口看着,她一脸欣慰。 “是白蛇传选段,两个人一起上?”
跛子问道。 “嗯,双蛇斗。”
杜九言道:“去前面,大家应该都来了。”
他们到前台,大家都选了位子坐好,小萝卜陪着鲁念宗坐在最前面,看见她鲁念宗挥着手,“杜先生好。”
“鲁公子。”
杜九言拱手笑道:“一会儿散场的时候人多,您别急着走,晚上我们吃过饭再送您回去。”
鲁念宗笑着,黑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她,笑着点头,“好啊,我娘说随便我今天什么时候回家。”
“还是要早点的,免得夫人担心。”
她说着笑了,看见裘樟进来,就和鲁念宗打了招呼去迎裘樟,“裘大人,多日不见您可还好?”
裘樟提着在门口买的给戏班打赏用的香囊。香囊分大中小三种,大的五两银子,小的十文,不值钱的东西,主要就是打赏。 裘樟很大方的买了个十文钱的香囊就提溜在手里。 “忙啊,”裘樟叹气,抚了抚新作的袍子,“怎么样,刚上身的新衣服。”
杜九言打量着,“大人,您这一身让学生眼前一亮。以前的衣服太破旧了,学生看着都觉得心酸。”
“心酸就对了。”
裘樟道:“让你多心酸,就不会来欺负老夫了。”
杜九言扶着他,“欺负呢还是要欺负的,毕竟大人您里面穿着的可都是真丝呢。”
“大人,您这不敢上玉宝楼吧?毕竟进去了是要脱衣服的,一脱就露馅了。”
裘樟呸了一口。 “明白了,大人您年时已高,姑娘看见了估摸着也不敢让您脱了。”
裘樟气的指着她,“小子,老夫今晚请客,玉宝楼一战。”
“豪气!”
杜九言笑着道:“您先听戏,今儿尽兴,瓜子花生只要不往兜里装,您敞开来吃。”
裘樟气的抖着胡子,顺手就抓了一把塞兜里,示威地挑了挑眉头。 “侯爷来了。”
杜九言道。 裘樟将兜里的瓜子忙放回桌子上,理了理衣服,一转头露出个标准的官方的笑容,待看清是靖宁侯,笑容就更加的和煦。 “走,走,老夫陪你一起迎客。”
裘樟一点不客气。 杜九言低声道:“大人,您的笑容有点夸张了,再收点。”
“是吗?”
裘樟调整了一下笑容,“这样呢?”
杜九言点头,“可以。”
两个人一起去迎靖宁侯,裘樟上前就自我介绍,“下官户部郎中裘樟,拜见侯爷。”
“裘大人。”
靖宁侯拱手道:“常听人说起裘大人,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和九言也是好友?”
裘樟忙道:“是啊,老夫调回京城前在宝庆府新化县做县令,和九言成了忘年交。来了京城后我二人又相遇了,便常来常往。”
“原来如此,能九言成为好友,可见裘大人也是个正直良善的人。”
靖宁侯道。 裘樟含蓄地回道:“没有,下官只是凭心做事,不敢当正直良善。”
杜九言真想撕开自己的面皮让裘樟看看她此刻红透的脸,替他脸红啊。 “侯爷,您前面坐,这就要开锣了。”
杜九言笑着道。 靖宁侯去前面坐,小萝卜忙着招呼他又招呼鲁念宗。 一转头单德全带着几个兄弟进来,杜九言不和他客气,“自己找地方坐,一会儿别走,咱们一起吃饭。”
“行,杜先生别管我了,我们常来这里,自己招呼自己。”
杜九言笑着应着,正要说话,身后有人喊她,她回过头去一愣,道:“寇先生。”
寇礼征拱手道:“看到外面挂着白蛇和青蛇的画像,一时好奇进来,没想到杜先生也在。”
“白蛇青蛇是我两个小兄弟第一次登台,我来帮着撑场子,”杜九言笑着道:“坐下来听吧,我请客。”
寇礼征笑着,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笑着买了三个大的香囊,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桂王从外面进来,指着画像道:“画的很不错啊,你画的?”
“早上画的,颜料还是现买的。”
杜九言走出去打量着,时间有限她画报做的不大,只画了白、青二蛇打斗的动作,“多年不画,水平有所下降啊。”
桂王道:“很不错了,改天给我画一幅。”
“王爷也要登台?”
桂王睨了他一眼,“我给你一个人唱。”
“没兴趣。”
杜九言推着他进去,“去听戏吧,记得鼓掌叫好的时候卖力点。”
又有许多爱听戏的人进来,认识她的纷纷打招呼,杜九言感觉今天是个门童,也没个人给她打赏个香囊。 戏锣响了,杜九言站在最后面,跛子悄无声息地过来,两人并肩立着紧盯着台上。 花子的青蛇先出来,一个亮相,头拧过来时,杜九言只觉得台上的他周身都在发亮,带着光芒让人惊艳。随即是闹儿,缓步走着大青衣的架子,端庄又优雅,甩开的袖子宛若绽开的花,绚烂而明媚。 两人你来我往,一个声音清脆娇媚身段柔韧活泼,一个举手投足韵味天成稳重端庄,四周一片叫好声,杜九言鼓掌,红了眼眶。 “长大了!”
杜九言和跛子道:“我都要认不出了。”
跛子颔首,侧目看着她,低声道:“因为有你,所以他们才敢站在这里。”
“跛爷,这个时候就不要捧我了。”
杜九言失笑,“我也没那么善良,对于他们也没有投入多少关心和爱护,是他们自己懂事有本事。”
跛子摇头,看着台上的两个人,“有一片瓦的地方不一定是家,四海流离也不一定是无所归。重要的是一起行走的人是谁!”
“去!”
杜九言转过身去,掀开帘子立在了门外。 帘子内是对花子和闹儿的喝彩较好声。 她吹着冷风吹着却不觉得冷冽,只觉得心头暖融融的。 她是自私的人,更多是时候考虑的是自己,做的事也并非一定是出于善良,但是在她身边的人都那么的善良,把她想的那么好,让她都不好意思再自私一些。 是他们太好了,给了她做好人的机会,而不是她真的好啊。 “感动了?”
桂王出现在她身边。 她头一低泪滴在地面上,再抬头时已是笑盈盈的,道:“看着长大的孩子有了人生的目标并做的出色,当然感动啊。”
“我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桂王道:“我也找到了人生目标,你为何不感动?”
杜九言道:“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
她说着进去,桂王跟着她进来,道:“目标就是你啊。”
锣鼓哐哐响着,杜九言没听清,“什么?说出来我不定也能感动!”
“我说,”桂王喊着,道:“我的人生目标就是你啊。”
锣鼓恰到好处地停下来,等待白蛇唱的那间隙,桂王的话正好填补了安静和空白。 唰地一下。 所有人转头过来,看着他们。 饶是两层皮,杜九言也红了脸。 桂王咳嗽了一声,道:“看什么,听戏!”
大家又转头过去,闹儿接着唱。 裘樟用一种极其暧昧的眼神打量着桂王和杜九言。 “抠你的眼睛。”
桂王道。 裘樟嘿嘿一笑,嗑着瓜子一脸的猥琐。 “王爷可真是大胆啊。”
裘樟挤了挤茅道士。 茅道士高傲地白了一眼裘樟。 他是要修仙的高人,而裘樟却恰恰是滚在红尘里最俗气的人。 不和他说话,免得裘樟偷他的仙气。 四面的听众记住了桂王的话,又舍不得错过了台上,压着心里的好奇,先听戏。 杜九言拧了桂王一下,低声道:“你也该勾个花脸登台去。”
桂王哼了一声,没说话。 他是无所谓,恨不得天下人都晓得杜九言是他的。 一折戏不知不觉结束了,台下的听众意犹未尽,一边鼓掌一边将大大小小的打赏的香囊往台子上丢。 常班主领着花子和闹儿从后台出来谢幕,拱手笑着道:“这二位年纪小,都是头一次登台,若有瑕疵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好,好的很!”
“这二位老板唱的好,一点没让我们包容的地方。”
大家都跟着点头。 掌声如潮,经久不息。 “多谢多谢,明儿白蛇传接着往后演,若有空还请大家再来捧场!”
常班主道:“多谢各位了。”
他说着,领着花子和闹儿行礼,拉了帷幕去了后台。 看客们依依不舍地散了,一路聊着花子和闹儿唱的怎么样。都是唱听戏的人,一个亮相一个身段就能看出来底子怎么样。 两个人是有些青涩,可这青涩却又没出错的感觉,却是另外一种韵致的恰到好处。 “明天还来,这戏听的过瘾,唱戏的人扮相也好看。”
“您这买卖不做了?”
“一个时辰不做买卖有什么,再说了,累了一年了也该歇一歇了。”
大家说笑着散了。 瓦肆关门清场。 花子和闹儿穿着戏服妆都没卸就下来了,老远就喊道:“九哥!”
“来!”
杜九言拍拍手,两个人扑过来,一人一边抱着她。 闹儿问道:“九哥,我们唱的好不好?”
花子也眼巴巴地看着他。 “不用我说,看看大家怎么说。”
杜九言问请来的朋友们,鲁念宗大喊一声,“好!我还要听!”
花子和闹儿冲着他笑。 “很好。”
杜九言道:“我们听着都入迷了,举手投足都特别的棒,唱的就更不用说了。”
闹儿哭了起来,花子道:“九哥,谢谢你。我今天特别的高兴特别的满足。我从小学戏,一直想着有一天站在台子上,给你们唱一出。”
“今天愿望实现了,我就是死了也高兴。”
杜九言敲他的头,“接着唱,唱到不想唱为止。”
花子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