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萝卜冲着大家供着手,奶声奶气地道:“谢谢大家的关心,我爹已经睡了,大夫说只要好好休息,不会有事的。”
“上药了吗?”
“上了上了,虽然有点严重,但是我爹不怕疼的。我爹睡前让我来告诉大家,说大家都辛苦了,她连累大家担心了一整天,都回去歇着吧,没事的。”
“杜先生也没有指示,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吗?”
一位讼师道。 “等他去京城,再邀请大家一起去相聚!别的事暂时没有了。”
跛子道。 那说话的讼师顿时点着头,有人喊道:“大家也一定都会去的,请让杜先生放心,请她好好养伤就行了。”
去京城聚会,这得多大的盛会,大家激动不已。 小萝卜点头如捣蒜,“知道了伯伯,等我爹醒了我就告诉他。”
被喊伯伯的一脸激动,被杜九言的儿子喊伯伯,那天和杜九言就是兄弟了。 “走了走了,别打扰杜先生休息。”
大家招呼着,不急不慢地散了。 杜九言正和桂王对峙着,胡大夫在一边很尴尬,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伤口!”
桂王道:“就算再轻也会留下伤口。”
杜九言摆手,“把药膏给我,我自己来就好了,不劳您费神了。”
“我来!”
桂王道。 “出去!”
杜九言道。 桂王还要再说话,杜九言眼睛一瞪,桂王就将手里的药膏丢给她,撇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谁稀罕给你上药,疼死你才好。”
说着,磨磨蹭蹭地出去了。 杜九言松了口气,和胡大夫道:“我这还是头一回受伤,不大习惯别人,您也歇着吧,把小萝卜喊进来就好了。”
胡大夫拱手,“你有事就喊老夫,老夫就在隔壁。”
“爹,”小萝卜从门外进来,迅速关上门插上门栓,“娘啊,你疼不疼啊?”
杜九言抖了抖嘴角,道:“疼!你快帮娘把衣服脱了!”
小萝卜点着头,爬床上给杜九言脱衣服。 她今天没穿跛子给她做的人皮背心,不是不舍得,而是怕打完了不出血不够悲壮努力。 衣服黏在了身上,一层层的裹胸布解开,杜九言疼的眉头直抖,小萝卜捂着嘴低声哭了起来,“娘啊,很惨啊。”
“镜子我看看。”
杜九言道。 小萝卜爬下去拿了两面镜子来,杜九言就看到后背一片红,也出了血,但有趣的是,都是只是皮外伤。 “这水平,够我练半辈子了。”
杜九言将镜子放下来,看着小萝卜,“儿啊,娘很疼。”
小萝卜抱着杜九言,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心疼的很,“娘,要怎么做,我给你擦药啊?”
“先等等。”
杜九言道:“我现在身心俱疲,又痛又累,你……心疼娘对不对?”
小萝卜点着头。 “心疼放在心里不行啊,来点实际的。”
杜九言道。 小萝卜一怔。 “钱啊!”
杜九言道:“拿个一千两给我,安慰安慰我。”
小萝卜的眼泪挂在脸上显得很尴尬,“娘、您现在谈钱,是不是不太合适?”
“合适啊。你去看望伤重的病人,是不是应该包个红包带点礼物呢?”
杜九言道。 小萝卜悲壮地点了点头,“您别说了,我给,给还不行吗。”
“我儿真好。”
杜九言亲了儿子一口,笑眯眯地趴下来,“来,上药!”
门外,跛子抱着剑守在门口,桂王眯眼看着他,两人对视,若有火花必然四溅。 就这么站了一柱香,小萝卜吱嘎开了门。 “好了!”
小萝卜道。 桂王三两步进去,杜九言已经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眉头紧蹙着将睡不睡的样子。 跛子也随后进来,问道:“今天的场面,就是你要的场面?”
“差不多吧。”
杜九言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曾益其所不能。”
杜九言道:“我这该受的都受的,半年后该我升华了。”
“我看你是该升仙了。”
桂王冷笑道。 杜九言掀开一只眼皮撇了他一下,“王爷,跛爷,您二位来看我呢,感动啊。”
桂王哼了一声,“才发现我们来了,你刚才做梦呢?”
“想吃什么?”
跛子问道。 杜九言又掀开半个眼皮看了看两个人,扫过他们空空的手,“二位,今儿这规矩……差了点啊。”
桂王和跛子难得的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找到了同仇敌忾的情谊。 “看病人,哪有空手的。不过念你们来不及去买,所以呢,一人一千两的营养费,总要意思意思的吧。”
杜九言说着,吩咐小萝卜,“儿啊,收钱!”
小萝卜跑上来,冲着桂王嘻嘻笑。 过了一刻,就听房里杜九言嗷地一声惨叫! “杜先生怎么了?”
吴典寅正好进来,小萝卜迎出来,拱手道:“吴爷爷我爹没事,就是王爷和我跛子叔在比谁给的营养费高,两个人就打起来了,然后误伤了我爹。”
原来如此! 营养费?吴典寅一拍脑袋,他来看望病人,居然忘记提礼品了,“那你让你爹好好休息,我这还有点事,等会儿再来!”
小萝卜点头,“吴爷爷您慢点走。”
桂王写了欠条,跛子给的银票。 杜九言很嫌弃地看着桂王,“这张欠条我留着,等你下次受伤需要营养费的时候,我再给你。”
“乌鸦嘴,我才不会像你这么虚伪。”
桂王说着看这跛子,“你不是很有钱吗,为何只有一千两?”
跛子回道:“礼轻情意重,更何况我这礼也不轻了。”
桂王撇嘴,“虚伪!”
“王爷啊,您速速写信回京啊,添油加醋描述一番我方才的悲壮。”
杜九言道:“等我睡一觉后,我也要写奏疏去京城。”
桂王嗯了一声,道:“知道了,你赶紧睡吧,打成这样也没把你疼晕过去。”
“其实不疼,就跟针扎似的。”
杜九言道:“感谢二位的深厚情谊,我现在要睡会儿了。”
她说着,闭着眼睛就睡着了。 桂王去将笔墨纸砚拿过来,坐在桌前给赵煜和太后写信。 跛子没多说什么,出去办事了。 杜九言睡了一觉醒过来,执笔给赵煜写了一封奏疏。 “圣上亲启,学生杜九言感谢您给的机会,代理西南讼行。为了报答您的信任,学生带着满腔的热忱去了西南上任。且料到了西南后就遇到了棘手的案件。”
“被害人死因不明,其学生的继父提出要求,只要西南赔偿一万两,就可以息事宁人不再追究。西南风波刚平,学生是想要平息,拿一万两出去将这件事压下来。可是夜里,学生做了一个梦,梦见圣上您很生气地训斥学生,说学生辜负了您的信任。说学生不称职,实在令您失望。”
“学生夜半惊醒再难入睡,第二天一早,学生就决定一查到底,就算堵上自己的前程和整个西南,也不应该辜负圣上您对学生的信任。”
“所以,学生先斩后奏,让人解剖了尸体。托圣上您的洪福,学生找到了死因,查明了真凶,学生为自己所作所为感到骄傲,因为学生没有辜负您的信任!”
“但是,律法就是律法,学生作为会长没有经过您的同意,就私自解剖了尸体,学生错了也甘愿领罚。但纵然此刻学生周身血迹斑斑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但依旧要给您写这一封信,感谢您的包容,您是仁君是开明的君主,在您的治理下,大周每一处都生机勃勃,每一个百姓都对您有着崇高的敬意。”
“就如今日,山呼海啸的呐喊声,虽远隔千里但您一定能听得见。圣上,那都是百姓爱您的声音啊。 “学生对您的敬爱,寥寥几笔也难以写明,只想用尽毕生之寿,祝吾皇开创盛世,千秋万代!”
薛按的声音在朝堂上停下来,赵煜听的嘴角含笑,不由和薛按低声道:“这小子,这么会拍马屁的?”
“讼师,都会说话!”
薛按将信折好,低声道:“无论黑白,他们一张嘴盖了掀、掀了盖厉害的很。”
“不过,心意却是真的。”
薛按笑着道。 赵煜颔首,看着下面神色各异的众臣,“这是杜九言写的奏疏,你们也听到了。都有什么感觉?”
“案子她查清楚了,尸体也解剖了!朕也看过卷宗,这个案子她要不解剖,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有人会得这样一种怪病。还有人会用这样的杀人手法来。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所以,不抱着一丝不苟分毫必究的态度,这案子必定会成为无头之案。”
赵煜说完,等大家的反应。 殿下的百官,面色各异,很显然,圣上被这一封信打动了,说服了! “这个杜九言,果真是讼师。全文看着在请罪,但处处都在拍马屁!”
他们也知道宝庆那天的事,确实很轰动。不但他们知道,现在天下人都晓得这件事。 因为她被打前,气壮山河舍我其谁一般的演说,现在添油加醋地传遍了天下,仿佛杜九言为了讼案牺牲了一样,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人人都说,有这一点讼师,是大周之福。 要他们说,是福是祸不知道,反正不是个省油的灯。 “大周百姓如此懂法,并深明大义,实在是可喜可贺!”
鲁章之上前一步拱手道:“正如杜九言所说,圣上是明君仁君,大周必定千秋盛世!”
鲁章之一说,他身后的百官,所有人都跪下来,“恭贺圣上,千秋盛世!”
任延辉跪在第一个也不得不顺着杜九言的信,顺着鲁章之的话,一起行礼,恭贺赵煜。 赵煜的心,很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