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栋给看门的保安递了一包烟，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进入了厂区内。
车子刚开进厂区的主干道，就看见两边整齐的树上，挂满了横幅。
“坚决抵制变卖国家资产！切实保护工人权益！”
“职工权益不容侵犯，国家资产谨防外流。”
“拖拉机厂是我家，守护全靠你我他。”
姜栋看着这些横幅，心想闹得还挺凶的。
他吩咐刘大壮将车停在了职工的生活区边上，徒步走到一栋老式的职工楼前。
楼下的凉亭里，几个上了年纪的大爷穿着职工服装正在那里聊天。
二人还没走近，就听见他们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坚决不同意卖，卖了我们的退休金谁来保障？”
“我们都坚决反对，好不容易把我家孩子放进来拿个铁饭碗。”
“如果厂领导执意要卖，我们所有职工就去找上级部门反映。”
姜栋和刘大壮在边上听了一会，这才慢悠悠地走过去。
刘大壮先是恭敬地给在场的每人散了一根烟，才客气地说道：“各位阿叔，我刚才听说你们在讨论厂子要卖？”
原本还高兴地接过烟的几个老人，随即露出警惕的神色。
“你是什么人？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姜栋露出一丝苦笑，委屈地说道：“我们是给厂里供应配件的，已经一年多没收到货款了，老板让我们来追账的。”
“刚才听你们几位说厂子要卖，我才跟同事上来确认一下，这厂子可不能卖啊，卖了我们的货款找谁要去啊！”
说完后，姜栋狠狠地挥舞着拳头，满是义愤填膺的表情。
几个老人看见姜栋这副表情，都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态。
难怪这个年轻人这么着急了，厂里拖欠供应商货款的事情他们是知道一些的。
只是具体数额是多少，他们不清楚而已。
“这两年厂里效益不好，生产出来的拖拉机都卖不出去，厂里是欠了点钱。”
“可不嘛，现在只是说有人要收购，不过小伙子你放心，你们的欠款肯定能结的。”
“我们可是国营的厂子，不会是笔糊涂账的，相信我们。”
姜栋惊讶地听完这几个老人的话，没想到还挺维护厂子形象的。
说明厂子的凝聚力还是不错的，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了。
“你们不恨厂子效益不好？”姜栋好奇地问道。
“恨厂子？恨不起来，这份工作我们做了几十年，没有这个厂我们靠什么养家糊口啊。”
“只恨厂子领导不作为，没有能够带领我们走出困境，现在竟然还想着卖厂子。”
“哎，拖拉机不好卖了，领导很无奈，可是厂子没了，我们这些人怎么办，还有这么多职工怎么生活？”
几个老人伤感地唉声叹气，颇有一种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感觉。
姜栋看着觉得心里有些沉甸甸的，这些工人又有什么错，只能说许多国企确实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
市场经济大环境之下，如果转型不了，守着以前计划经济的那一套，注定是要被淘汰的。
在时代的洪流下，谁又能给置身事外呢？
除非能够抓住机遇，紧跟时代的步伐，才能够在这股大洪流中实现翻身。
新时代现在算是蛮大了，可是有一步踏错，同样会被淹没掉的。
姜栋心里暗暗警觉，要经常给那帮管理层灌输一下企业的危机观才行。
必须让他们有紧迫感，不能老觉得做什么都很容易成功，要是哪一天膨胀起来了，看不清楚自身的缺陷和定位，也许就会万劫不复了。
“那这厂子是真的要卖了么？”姜栋听着几位老人的话，开口问道。
“正在谈判呢，如果谈妥了是要卖了。”
“听说拖拉机厂只是附带的，人家看中的还是厂里的汽车制造资质。”
“几十年的辉煌，一朝落幕了。”
姜栋看着眼前这几位老人，一时觉得他们有些可爱。
明明退休了，却还是很关心厂子的情况。
“老人家，我看你们岁数不算大，退休后还可以找其他营生，或者有机会的话，是不是还可以去厂里做返聘工？”
姜栋只是试探性地说了下，几个老人就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要不是为了给年轻人让位，谁想退休啊？”
“再说了，现在厂子效益这么差，在职的员工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怎么会有活让我们这些老骨头返厂呢？”
“我倒是想啊，忙活了几十年，真闲不下来，天天在院子里头瞎扯淡。”
姜栋听到这里明白了，大多数的工人还是愿意继续工作的，只是厂里的情况不好而已。
他对着刘大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再给几个老人散一下烟。
又闲聊了一会，旁敲侧击地打探到不少消息之后，姜栋才带着刘大壮离开了。
“姜总，现在情况跟咱们之前了解的差不多啊。”回到车上，刘大壮看着沉思的姜栋说道。
“这样的厂子，简直不要太多啊，之前亏损都是靠着国家支持在硬撑。”姜栋轻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先去接触一下，看看厂里的最终条件是什么。”
“好，我这就联系周蕊，让她来一趟。”刘大壮点点头，掏出手机跟周蕊说了下现在的情况。
十几分钟后，周蕊回电过来说已经约好了，叫他们去厂长办公室找人就行了。
姜栋和刘大壮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工装，就朝着早就打听好的厂区办公室走去。
建设拖拉机厂厂长办公室，姜栋和刘大壮站在门口刚想敲门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大声的争论。
“闵厂长，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啊！我们的条件已经很优厚了，这个价格去哪里都找不到的。”
一个有些粗犷的声音传了出来，在耐心地劝说着。
“尹先生，我们领导班子原则上是同意的，可是上面的领导要照顾厂里的职工情绪，我们也不能不考虑的。”
“我们不可能为了这几百名员工，就将厂区规划在这里的，我们有自己的投资计划跟难处的。”
“尹先生，安置这些工人是所有职工的诉求，同样是上面要求的，要是一下子让这么多人下岗，造成的影响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