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四,是个黄道吉日。
上午,高阳侯府来了一个穿着紫色长褙子的官媒。
今天是高阳侯府长房大少爷王宣,娶妻下彩礼,定下五月成亲的日子。
同王宣订亲的女子,是教授楚王的孙太师的长孙女孙元娘,她的闺名叫如意。
王宣从小是表弟二皇子楚王的伴读,所以,两人同在孙太师门下授学。
因此,孙太师的孙女孙元娘,同王宣从小相识相熟,也一直爱慕着王宣这位玉雕公子。
一年前王宣对家人提出,他要同孙太师的孙女订亲。
高阳府立刻请了官媒,前去太师府提亲,订下了两人的亲事,只待孙元娘及笄后再成亲。
王宣能同孙如意订下亲事,几府的人都很满意。
如今,孙元娘正月已行了及笄礼,王宣也年满十八岁,他们两人的年纪也不小了。
于是,高阳侯府请了官媒去送彩礼,将定下的成亲时间,让媒人告诉给对方知道。
年前王宣在得知,过年后,五月份就要同自己从小长大的孙元娘成亲,他一直心怀期待。
昨天孙元娘约他,两人结伴去临岩寺的许愿树挂红布条,誓言两人要相亲相爱,一生一世。
哪知,在山上却发生了那一件,让他不想再提的事情。
王宣闷闷不乐地坐在堂内,低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在堂里坐着的人,见王宣的样子,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
王老夫人脸如满月,慈眉善眼,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一个发髻结在脑后,在发里插着镶嵌着蓝宝石的金钗,身上穿着一件宝蓝色如意妆花长褙子。
王老夫人在堂上的榻上斜着身子,同官媒说着话,“你对孙家人说说,这成亲的日子是官里的贵妃娘娘叫人测的,想必孙太师也会同意。”
“那是那是。”官媒是位四十多岁的妇人,一张圆脸带着笑,长得腰粗身圆,一身紫色长褙子,将她身子紧紧裹得像一个粽子。
这位官媒的衣衫不太合身,人还收拾得整齐干净,站在一侧恭敬地不停点头哈腰。
王夫人坐在堂内的椅子上,她是位中年美妇,皮肤白净,容貌清秀,长着一双大眼,看不出真相的年纪。
她那头乌黑的头发挽在脑后,用一支镶嵌着龙眼大的珍珠赤金发钗固定。
王夫人在家打扮有些有随意,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蜜腊黄折枝牡丹褙子,下身着了一条茶色暗花百褶长裙。
她笑得合不上嘴,使得眼角泛现出了几丝皱纹。
她暗暗在心中算着:长子五月娶妻,明年她就能抱上孙子了。
王夫人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儿子,见他多数时间低着头,偶尔抬起头也是眼神不定,人像是失了魂,不知在想什么。
“阿宣,要娶妻了,你欢喜得不知所措了吧。”王夫人笑话起了儿子。
“嘿嘿。”王宣咧嘴笑了,脸上的笑有点勉强。
他刚才不由得又想起了,昨天在山上发生的事。
王宣只要一想到冯三娘,他就会闻到一股淡香,在鼻间久久不散。
“哼,像她那般飚的女子,谁要娶了她才要倒大霉。”王宣在心中腹诽着。
“侯爷回来了。”有下人在外禀报。
王夫人和王宣起身,一位穿着武将官服,身材魁梧,五官端正的中年男子,大步走进了室内。
“妾身见过老爷。”
“儿子拜见父亲。”
那位官媒也屈膝行礼,“民妇见过侯爷。”
高阳侯王开冲几人点点头,走上前恭敬地给王老夫人行了一礼,“娘,儿子给您请安。”
“阿开下朝回府了,今天怎么这么早?”王老夫人笑着问。
王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看了官媒一眼,没说话。
王老夫人开口将官媒打发走了,“你现在就带着礼物去太师府一趟,稍后来回话。我们再寻吉日,将催嫁礼送到太师府去。”
“是。”官媒屈膝行了一礼,“民妇告退。”
官媒退出了正堂,甩着手,扭着肥臀往外走去。
几位穿绿色短衫红缎掐牙背心的小丫鬟,手捧着茶盘鱼贯而入走进室内。
她们端上茶,轻轻放在每一位主人手边的茶几上,又拿走了之前上的茶盅,才悄悄退了出去。
王开端着茶盅喝了一口,才开口道:“皇上今天没上朝。”
“皇上怎么了?”王老夫人有些吃惊,她忙关心地问。
她的长女是贵妃,皇上要是身体不好,女儿的未来堪忧。
“是冯皇后家,送了两女入宫,一位是皇后的亲妹妹,一位是皇后的亲表妹。皇后昨晚留皇上歇息在偏殿,将两位女子都幸了,故而皇上今天没早朝。”王开轻声说道。
“啊。”屋子里的几人都惊住了。
冯皇后只是病卧在床,又没说不治,冯家便这般行事,实在让人不耻。
“最可笑的是,从皇后宫里传出来一首词。”王开摇头晃脑念了起来:“花明月黯笼轻雾,今霄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屋子里的人全都目瞪口呆了,他们都知道这首词,是前朝皇上同小姨子,借着皇后生病偷情而作下的一首艳词。
冯皇后在皇上幸了,她亲自叫入宫里的妹妹和表妹后,立刻传出这首艳词,两位女子以后即便是得封高位,名节也毁完了。
皇后连自己的亲妹和表妹都算计,为了她儿子的太子之位,实在是不择手段。
王宣听了父亲所说的话,他仿佛明白了,为何昨天冯三娘要跳崖,还划破了自己如花似玉的脸。
原来,她是为了逃避入宫,不想成为冯皇后的棋子。
不然,今天被人鄙视和议论的人,便是那位冯三娘。
王宣的心里百感交集起来,他对冯三娘的举止有敬佩,有惋惜,有担忧……
冯三娘破坏了冯皇后的计划,一定会被冯皇后和太子妃母女那三人收拾。
这三人是什么品性,从小在宫里出入的王宣再明白不过了。
那太子妃任氏,人前一本正经,人后只要有一点机会,便对好看的男子拉拉扯扯。
她还曾凑上前来给王宣塞打着同心结的荷包,轻轻说,“王郎呀,奴家一直心悦你。”
王宣白了她一眼,抽身赶紧离开,决定再不去太子府。
任氏被王宣拒后,在他身后骂,“不认好歹,等本夫人做了皇后,定要收拾你王家满门。”
那任氏,不只人长得丑,好吹嘘,人品也极差,报复心也强。
他听楚王悄悄说:“那淫妇连太医也不放过,可对太子又看得死紧。太子纳的几个妾,没有一个不被她打骂。有一位妾依仗着自己怀了孕,回了一句嘴,她直接叫人将那妾给杖毙了。”
楚王又说:“任氏那丑妇对人说,‘天下第一美的玉雕公子对我示好,被我拒了,本夫人看不上他。’”
“哈哈哈……”楚王说完后,笑得前仰后合,这话把王宣听了差点吐了。
王宣骂,“我宁可抱母猪在怀,也不对她任氏示好。”
皇上也生气任氏所做所为,但他也无办法,这个天下,如今要靠三只脚顶着,他一个人坐不稳。
外有辽人和西夏,内有前朝那帮死忠文臣余孽,还有他的十多位亲王兄弟们在虎视眈眈。
王老夫人好奇地问儿子,“皇后冯氏的病很重?”
王开笑着点头,“是的,母亲。听有一位宫人说,昨天冯府人送两名娘子入宫,皇后见送去的不是冯家三娘,她当场就气得吐了血。听人说,她近来常吐血。”
“那是很重了。”王老夫人撇了一下嘴。
“她都这样子了,她还大叫着要打死那个冯三娘。也不知那位娘子怎么得罪了皇后,怕是难逃恶运。”王开摇着头。
王大夫人惊诧说道:“冯三娘是安国府二房的嫡女儿,又不是庶女,她居然也这般对自己的侄女。”
王宣听了这一番话,心一下提了起来,人又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