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温柠像昨天一样走过空中天桥,从B座来到A座,又乘观光电梯来到顶层。
她今天也是来送东西的。
温柠站在门口刚敲了两下,没多久,门就从里面被人拉开。
沈屹正低眸看腕表,以为是宋高朗又回来,低声吩咐:“你先下去跟……”
话说到一半,余光瞥见来人白皙笔直的一双腿,本能觉得不对劲,剩下的话突兀地停住。
沈屹目光上移,定定地望着温柠,几十秒后才终于确定眼前人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态度依旧冷漠,“有事?”
高大男人干净的衬衣袖口上卷,臂间搭着黑色西装外套,看样子是要出门。
“要出门啊?”温柠眼里有光,笑意吟吟地看他,“我怕你又来不及吃饭,就过来给你送鸡汤。”
沈屹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提着的保温桶,小巧的一只,银色的,造型很商务,不是那种花哨的卡通外包装。
“鸡汤?”他的大脑空白了一瞬,无意识脱口而出。
“嗯,我自己炖的,味道应该还行。”温柠脸不红心不跳,丝毫看不出来她在说谎。
沈屹愣住,似乎是难以理解眼前发生的事。
温柠直接把保温桶塞进他手里,笑说:“你工作那么忙,如果来不及吃饭,可以吃这个。我刚才看到你助理等在电梯那边,你快过去吧,我先走了。”
说完,没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她便转身离开。
没多久,陆舒扬发来消息:【姐姐,鸡汤你喝了嘛?味道喜不喜欢?】
温柠回想了一下沈屹震惊和不敢置信的眼神,打字回复:【喝了,很喜欢。】
陆舒扬:【我明天早上继续给你送饭吧?我让阿姨多做点营养餐,我开车给你送过来。】
温柠:【好,辛苦你了。】
陆舒扬:【不辛苦。姐姐今天加班吗,我可不可以去找你啊?我好想你。】
温柠:【不加,你六点多过来吧。】
陆舒扬:【好/可爱。】
直到坐上车,沈屹才从巨大的不真实感中清醒过来。
温柠那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居然会给他做饭?做的还是她讨厌的鸡汤。
沈屹小心翼翼拧开饭盒盖子,浓郁的鸡汤香气扑面而来,汤汁金黄澄澈,飘着零散的油星。
看上去很好喝。
她特意做这个,应该费了不少心思吧。
沈屹不是傻子,他当然看得出来,温柠在故意接近他。
可他猜不到她这么做的原因。
她不是早就和他分手了吗?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地靠近他?
难道是……对他余情未了?
沈屹呼吸滞住,心脏快速跳了跳。
可他下一瞬便放弃了这个荒唐的念头,唇边扯出一丝无力的苦笑。
温柠那般张扬明艳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喜欢古板无趣的他。
或许,真的只是想补偿当初对他的抛弃吧。
宋高朗将沈屹的餐盒递过来,就见他正对着一桶鸡汤发呆。
“沈总,这是……”
“别人送的。”
刚才看到老板下楼的时候,手里突然多了个保温盒,宋高朗还觉得奇怪呢,原来是别人送的。
不过那人显然不够用心,连老板从来不喝鸡汤都不知道。
“我帮您把它丢了吧。”宋高朗说的是鸡汤。
沈屹却误以为他说的是午餐,“嗯,丢了吧。”
于是宋高朗将餐盒放在车载办公桌上,准备去拿保温桶的盖子,拧上一起丢了。
沈屹蹙眉,“做什么?”
“我帮您把鸡汤丢了吧。”
“不用。那份饭丢了。”
“可是,您不是不喝鸡汤吗?”
沈屹微凉的视线看过来,宋高朗立刻噤声,不再多说,心下越来越觉得怪异。
温柠下班回到家,果然看到陆舒扬等在门口。
他手里还捧着一束粉玫瑰,一看到她出现就高兴地迎了上来,“姐姐。”
“真漂亮,”温柠把花束接到手里,笑着打趣,“还会给姐姐买花了?”
“我过来的时候路过花店,想起来还没送过姐姐花,就买了一束。”
打开门走进客厅,温柠把玫瑰插`进花瓶。
一转身,却见陆舒扬神秘兮兮地拉上了窗帘。
温柠好笑地问他:“天还没黑呢,你拉窗帘干嘛?”
陆舒扬摸了摸发烫的耳朵,走到她面前。
然后在她的视线中,害羞地一点点撩起了自己的上衣。
他本来体脂率就不高,经过这几天的疯狂锻炼,已经可以看到很浅的腹肌轮廓。
再加上皮肤白皙细嫩,很有清澈活力的少年感。
温柠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先是一愣,然后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舒扬放下衣服,抱住女人轻轻`咬了一口,羞赧地闷声撒娇,“姐姐,你别笑我。我很快就会练出腹肌的。”
温柠顺势搂住他的腰,柔声哄道:“好好好,姐姐不笑你了,祝你早日成功。”
傍晚跟公司几个高管开会的时候,沈屹总觉得心神不宁,注意力难以集中。
他以为自己今天状态不好,只能提前解散,改天再议。
下班后,沈屹留在公司处理剩余的工作。
晚上十点多,忽然收到温柠的消息:【鸡汤你喝了吗?】
看到屏幕上弹出的信息,沈屹第一时间拿起手机。
可犹豫了下,还是逼着自己将手机放到一旁,继续工作。
他心不在焉地盯着工作电脑,期间却不由自主地看向手机,生怕错过她的消息。
十分钟后,沈屹终于忍不住回复她:【尝了一点。】
可实际上那个银色的保温桶早就空了,洗干净放在桌角。
温柠秒回:【味道怎么样,符合你的口味吗?】
这次沈屹又故意晾着她,很久才冷淡地回:【还好。】
温柠的消息很快发过来:【你喜欢就好。】
沈屹瞳孔收缩,差点拿不稳手机。
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温柠问他:【我中午会自己带饭去公司,要不然也帮你做一份吧?】
不知不觉中,沈屹已经忘了自己刚订下的“十分钟后才能回她消息”的规矩,回了句:【不用麻烦了。】
温柠:【不麻烦啊,反正我本来就要做饭的,而且我们离得又不远。】
还不等沈屹拒绝,她又说:【我怕你没时间吃午饭嘛。你忘了?你身体不好,不能饿肚子的。】
“砰”的一下。
黑色手机摔到地上。
沈屹觉得自己的大脑忽然开始缺氧,有点转不过来。
温柠有多久没关心过他了?
当初分手之前,其实沈屹已经隐隐有所预感——因为她忽然之间就冷淡下来。不再常常经过他的班级,即便偶尔路过也脚步匆匆,不再像从前那样放慢脚步,隔着窗户对他笑。
沈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终于在某天放学后,忍不住拉住她躲进无人的空教室。
几天几夜没合眼,他脸色苍白得可怕,眼里充斥着红血丝,眼下一片青黑。
抓着她的手,低声苦苦哀求,“温柠,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你跟我说。你说了我一定改,你别……别不理我。”
可温柠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她精致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局外人似的冷眼旁观。
那时沈屹才意识到,温柠本质是很冷血自私的一个人,就算自己在她面前跪下,也不能让她有丝毫动容。
“是不是因为我上周末做兼职没有陪你,所以你生气了?我这周就不去了,我一直陪你好不好?”
“还是因为我前几天下课没有主动找你?我那天感冒了,怕传染给你所以才没去。”
“或者……是因为那个捡到我作业本的女生?我不知道她还给我的练习册里面夹着情书,看到以后我就丢了,我没和她说话。我以后,我以后不会再弄丢东西了。”
“温柠,你说话啊,你打我骂我都行,别不说话。”
沈屹努力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试图从中找出关于温柠态度转变的蛛丝马迹。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到底是因为哪件事呢?
被他纠缠得烦了,温柠终于不耐烦地给出回应:“你没做错什么。”
“那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变得冷漠。
她皱眉打断他的话,“腻了。”
短短的两个字,却仿佛拥有万钧力道,将沈屹砸得怔住。
像是有聒噪的蝉钻进耳朵,蝉鸣震击着耳膜,让他听不到任何声响。
漫长的耳鸣过后,沈屹失神地眨了眨眼,听到自己的声音颤得厉害,不敢置信地问她:“什么?”
温柠只得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遍,“我说,跟你在一起没什么意思,我腻了。”
他那时还抱有一丝微弱的期望,以为自己仍有机会挽留她,“对不起,我的性格太无趣了,我会努力改变的……”
“你怎么就不明白?”温柠甚至不想听他把话说完,“我是对你这个人厌倦了,你再怎么改变都没用。”
她眼中的厌烦像世上最锋利的刀子,狠狠扎进沈屹的心口。
他红着眼眶看她,苍白的唇轻颤,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
温柠深吸一口气,“我们就到这吧。”
曾说过无数甜言蜜语、曾与他缠绵亲吻的唇齿,此时毫不留情地吐出冰冷至极的话语。
她要和他分手。
沈屹眼眶涌上一阵热意,本能地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嗓音低哑艰涩,“不,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分手。我们之前明明相处得很好,这些问题都可以解决的。温柠,不要说分手。”
他不小心用了太大力气,温柠蹙起眉。
沈屹下意识松了手上的力道,“抱歉,弄疼你了吗?”
趁此机会,温柠毫不犹豫地甩开他的手,冷冷丢下一句:“就这样吧。”说完便离开教室,大开的门板“咣当”一声撞上墙壁。
沈屹就那么轻易地被她抛下。
他孤零零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废弃教室,整个人仿佛被揉碎了丢进洗衣机,最后吐出来一堆残破的、无人问津的血肉。
当刺激和新鲜感很快褪去,昔日恋人便毫无征兆地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沈屹不能理解,也无法接受。
为什么她的喜欢这么短暂?
为什么一个人的态度可以变得这么快?
为什么明明还没有做好相伴一生的准备,当初就那么草率地牵起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