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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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无风,天朗气清。
夏引之入住的酒店离电影节场地很近，车子开了没几分钟就到了。
车子停稳门开前,她把搭在肩上的外套拿下来递给小褚,提着裙摆款款下车。
郁兰在时尚这块也很有人脉，这次借到的礼服是某品牌明年的春季系列，好看是好看,冷也是真的冷。
夏引之如其他所有艺人一样,努力控制着自己想要在这寒风里打哆嗦的冲动，微微笑着给人群中喊自己名字的影迷们点头致意,只是不同于其他想要在红毯上多些时间刷刷脸的女艺人,夏引之如往常的每一次一样,从容而过。
——走的速度很快,但又不会让人觉得急匆匆。
夏引之在展板上签了名字,又配合媒体记者拍了几张照片,准备离开时，被主持人叫住寒暄。
她礼貌应了几句，又把手里的话筒不动声色的递回去,主动结束了这段简短的采访。
颁奖典礼,包括红毯开幕都是以网络现场直播的形式呈现给大众的,夏引之看不见,自然也看不到在她出现后,自己粉丝在弹幕上疯狂刷的话。
“果然还是我熟悉的之宝宝，就问每次走红毯,谁家艺人还能像我们宝宝一样,脚底生风,行步如飞的？
[微笑][微笑]”
“呜呜呜我就知道就算看直播也看不了几秒我女鹅的盛世美颜，我就期待一会儿晚会上的摄像师哥哥可以‘懂事’点,多给一下我们宝宝镜头，满足一下我们这些常年见不到自己正主几次面的粉丝的心…”
“附议楼上+1”
“附议楼上+2”
……
夏引之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到内场，找到了贴着自己姓名条的座位。
位置在第一排靠右的地方，这地方不容易被直播镜头捕捉到，但视野很好，台上的一切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只是看到座位上自己的姓名条时，夏引之略略迟疑了一下。
虽然她对这种典礼座位的安排并没有特意了解过很多，但在她的记忆里，这位置更多的是坐业界很有名望的前辈和各大投资人的吧？
夏引之看着座位上自己的姓名条看了两秒钟，又看她位置两侧空着的座位，轻蹙了蹙眉，直觉应该是主办方搞错了，所以下意识抬头去找郁兰，结果扫视了四周，没看到。
有工作人员注意到她，走过来小声问是不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夏引之总不能直接问她，自己的座位是不是弄错了，就算问了，多半她也不会清楚，所以只是对着来人轻轻摇了摇头，坐到了位子上。
刚坐下，察觉到手拿包里的手机在震动，她拿出来看了眼。
是云昭昭发来的微信消息。
当年她如期考上中科大，读了医学院的临床外科专业，今年是最后一年，正在G市的一家医院里实习。
实习后她很忙，一个月可能才有那么一天能排得到时间休息，而夏引之也因为常常蹲剧组拍戏的原因，基本很少见面。
上次见面，大概也是半年多以前了。
有时候手机联系都会隔着好几天的时差，不是她实习忙得看不见她的，就是她拍戏忙得看不见她的。
今天倒是难得的巧了。
昭昭好运：我刚刚从手术室里出来就赶紧躲卫生间里来看直播了！
昭昭好运：你今天的衣服好好看啊！宝贝你真的太美了！
昭昭好运：就是走的太快了，弹幕里全都在说，真的，下次你能不能走的慢一点！让大家多欣赏一下你的盛世美颜！？
夏引之：……
夏引之：不能。
昭昭好运：？
夏引之：冷。
昭昭好运：……
昭昭好运：要是让你的广大粉丝朋友们知道你是因为这理由才会每次在红毯上飞驰，你猜他们会不会想打你？
夏引之：不会。
夏引之：我粉丝会心疼我飞的还不够快…
昭昭好运：……
昭昭好运：虽然但是，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夏引之：[微笑]
云昭昭发过来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
夏引之刚要回，结果先收到了她又发过来的一段语音。
昭昭好运：不行不行，我得撤了，同事叫我回去开会，那什么，我今天找你还想给你说一件事来着，但现在没时间了，不过我估计一会儿开完会就能下班，晚上回去再给你说啊，你那边结束，到家给我发个消息，咱们视频，爱你啊么么么。
夏引之听着她那边说话的声音很急，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简单回了一个“OK”。
她把手机重新收到包里，后背靠上椅背，微微垂眼听着四周往来寒暄吹捧的声音。
不多时，左手边的座位有人坐下，夏引之偏头，看到郁兰。
后者一来便是一通老套叮咛，夏引之虽然听得耳朵起茧，倒是也没显什么不耐，淡淡应下。
只不过对方从头到尾没提座位的事，她也就没说什么了。
后来郁兰被人叫走，没多时，开场表演过后，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而直到典礼开始，夏引之两侧的座位都还是空的。
夏引之目光看着台上，神思却四游在外，可如若让她说在想什么，她自己恐怕也并不知道。
听过或没听过的名字一个个从嘉宾嘴里念出来，奖项也随之一个个揭晓。
念到夏引之的名字时，她迟钝两秒，才看着大屏幕里的自己，微微表现出讶异之色，起身往台上走。
她轻提着裙摆，一路走，一路礼貌的微微倾身致谢。
钟乐湛坐在挨着台阶很近的地方，看到她脚上的高跟鞋，很绅士的过去让她搭着他小臂，把她送上了台阶。
镜头捕捉到这一幕，大屏幕里，男俊女靓。
场外粉丝的叫喊声连成一片，连直播弹幕上都是一片的啊啊啊。
“仲夏cp”刷满整整一屏幕。
雷镜赶到颁奖典礼现场时，看到的正巧是这一幕。
看着他心尖上的小姑娘，对着那个有几分眼熟的男人嫣然的笑脸。
心脏在这一刻，像被人用铁链狠狠搅住，他隐隐深呼吸下，才稍微压下那股钝痛，坐到了夏引之方才坐着的，右手边的空座位上。
……
这个奖杯到手，夏引之便真的成为了华影史上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凭借一部出道影片，就拿了华语电影五大奖项大满贯的演员。
年轻演员。
甚至是，刚满二十岁的、未来有无限可能的年轻演员。
到台上，夏引之接过嘉宾手里的奖杯，面对主持人的寒暄调侃和场外粉丝们的惊天尖叫，脸上始终是得体的微笑。
此次优秀男演员的得主，是一位入行很多年的前辈。
夏引之在他绅士的想要自己先发表获奖感言时，谦虚礼貌的往后退了一步，示意对方先。
台下雷镜的目光，始终定定缠在她身上。
五年的时间，清灵的少女多了女人味，他的眼再看向她，压下当时的克制小心，眸里多了些肆无忌惮。
漾着缱绻眷恋，不舍得移开分毫。
台上，轮到夏引之说获奖感言时，她谨记郁兰开场前叮嘱过的，把所有能想起来的人一一感谢。
少顷，视线无意滑过自己刚刚坐着的位置，心脏重重一缩。
脸上始终得体的微笑，在那一瞬间彻底僵住。
夏引之站在整个场地最亮的地方，看下面远处，不过都是昏暗轮廓，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一眼认出来了他。
她抓紧手里的奖杯，用尽力气，才能把满眶的眼泪逼退回去。
耳边的声音不再，满座衣冠，尽数隐没。
台下那个注目着自己的少年，不，其实已经不能再说是少年了。
他变了很多。
以前清爽干净的短发留长了少许，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一身低调的深色西装，衬衣领带都系的妥帖整齐，整个人带着几丝禁欲味道。
五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的事。
譬如她被时间磨砺掉的天真懵懂，也譬如，他因岁月沉淀出的成熟自持，更譬如，她在惊诧过后，可以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重新扬起得体的微笑，安静退场。
雷镜看着她在别人的搀扶下，小心下了台阶，沿着刚刚的路，一步步的朝着自己走过来。
即便清楚的知道，她不过是想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而已，可看着她一点点走近，他的一颗心还是像失控的野马一样，杂乱无章的跳着，奔腾着。
他看着她，喉咙轻滚，想开口说话，却被她脸上的一片淡漠压制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即便早就做过心里准备的，可真到了此刻，心里还是涨得难受。
夏引之目不斜视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把奖杯放在大腿上，轻轻的松抱着。
她没看他，却能强烈感知到他始终投注在自己脸上的目光。
她把注意力全放在了台上，看主持人的风趣幽默，看其他获奖者的领奖，甚至是休息时的热场表演。
没再多看身旁一眼。
夏引之就这么生生坐了三个小时。
散场时，不知忙完什么的郁兰在人都走了大半的时候带着小褚珊珊过来，告诉她原定好的采访临时取消，让她先跟着小褚坐车回酒店，她自己稍后打车回去。
夏引之不置可否，披着小褚拿来的保暖外套，跟着她往通往地下车库的电梯方向走。
她看出来小褚眼里的好奇，也知道雷镜不远不近的就跟在她们身后，可从始至终，她就只是安静走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从场馆走上电梯再等电梯在自己面前一点点关上再打开，停车场里的风迎面扑来，让夏引之终于从混沌的意识里，找回了一点点心智。
他回来了，就像当初离开时一样的突然和毫无征兆。
方才在场馆里脑子胀得乱成一团，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出来些不对劲。
刚刚他坐的位置…
他是以何种身份坐在那里的呢？
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又悄无声息的落座在那个位置。
却好像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对。
只是想到这里，夏引之垂眸自嘲的扬了扬嘴角。
任他何种身份，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准备出电梯，余光瞄见身后的男人也要跟着出来，她按着开门键，头也不回道：“别跟了。”
雷镜闻声，脚尖顿住。
“你说过的，”夏引之微微偏头，音色平静，“最先离开的人都是不把这段感情看得很重要的人。”
当年他亲口告诉过她的话，如今隔着时空和她的声音重叠。
“已经离开的，我们就不挽留，也不等了。”
所以。
她不会再有什么期待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迈出电梯，坐上早等在电梯外的保姆车。
车子缓缓启动。
车窗外，雷镜的身影渐渐远去、变小，直到拐过出口，消失不见。
夏引之收回视线，一眨眼，眼泪无声的一串串落下来。
有人说过，不要过分的依赖一个人，因为会成为一种习惯，当分别来临，你失去的不是某个人，而是你的精神支柱。
她用五年的时间，学着如何长大，如何重建自己的精神支柱。
所以。
这次是我离开你了。
阿镜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