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夫人愣在原地,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有苏娇彤听得直挑眉,这么多年了,张如雪在爹爹和祖母面前,从来都是做小伏低,没想到也能有今日这般正面交锋的时候?所谓‘这个没用还能用那个’,又故意点明‘姑姑们’,不就是在讽刺祖母,说她生的女儿为了保住爹爹的官职,又或是让苏家更上一层,不惜牺牲了自己毕生的幸福吗?也对,张如雪的女儿,马上就要成为太子妃了。腰杆如何能不硬气?苏老夫人素来精明,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你……”“婆母,眼下还是商量商量正事吧。”
张如雪站得笔直,语气还是恭敬的,但神态已然变得不屑了:“苏晓已经成了今日这等模样,不管接下来该如何,都只能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再说,婆母,您说呢?”
“哼,好!”
苏老夫人哼笑着撇开眼,杵着拐杖,咚咚咚地走到了书房最上首的位置坐着。仿佛这样强调她在苏家的地位,就能让她心里更舒坦些。张如雪暗暗冷哼,从前,老夫人自诩是苏承嗣的母亲,苏承嗣身为高官,自得追随皇帝,把孝心发挥到极致,于是整个苏家,除了实在做不了主的事,其余的都是老夫人说了算。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苏家已经沦为京城笑柄,苏承嗣的官职岌岌可危,官场同僚们还都纷纷划清界限,恨不得装作从没和苏家来往过。家道都要中落了,还想摆什么谱?从今日起,能救苏家的,就剩下她的一双儿女,其余人都是沾了她这对儿女的光!还想和往常一样骑到她头上?想都别想!看祖母和爹娘都已经落座,苏娇然也跟着坐下,可还是焦虑地发抖:“再过几日就是大婚之日了,爹、娘,我……”苏承嗣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叹道:“坐下吧,为父知道你在心烦什么,这几天,为父已经着管家清算了家中资产,能立即换成现银的,无非也就是三四千两罢了。”
苏娇然倒吸一口凉气:“才三四千两?爹,咱们家那么多铺子和庄子,难道连几万两银子都倒不出来吗?还有上次我拿出来的体己……”“那些都给你二哥拿去打点了,全部当了倒是有五千多两,打点上下去了三千两,又留了一千两给你哥哥开销,剩下的一千多两已经加在了嫁妆里,可就算全给了你,家里也依旧周转不开。”
张如雪长叹道。“全给了哥哥?”
苏娇然低声追问一句,又苦笑地低了低头。总归是什么好的贵的都要给苏和庆,就算她是受宠的嫡女,也只能挑剩下的。张如雪盯着她,又扫了坐在下首安安静静的苏娇彤一眼,冷道:“你哥哥也就是才进军机处,还没拿到饷银,若是拿到了,家中也就周转开了,只是这次你出嫁,实在不好看。”
见苏娇然红了眼眶,张如雪放缓了声调:“娘也心疼你,东宫给你的聘礼,自然都要给你抬了去,可那些都是御赐之物,等你当了太子妃,也不好拿来赏人,更不能变卖典当,只能摆着,收着,中看不中用啊!”
苏娇然想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娘,爹爹,你们让我嫁东宫,我嫁,让我离尘王府远着些,免得婚事节外生枝,我也答应,又说哥哥才为官需要打点,家中困难,让我拿出攒了这么久的体己……”说到这里,苏娇然不禁哽咽:“说来我也是苏家最受宠的女儿,可去年爹爹为了仕途,家中的银子又是流水一般地往外拿,那时候女儿便有价值一万多两的体己拿出去了,前几年哥哥科考屡试不中,女儿也拿了出来,还有哥哥犯了事,或是刘国公家犯了事,都找咱们家伸手!”
“爹,娘,女儿说句僭越的话,这些事本不该女儿多管,可这些年以来,咱们家自己出过多少次乱子,出了也就出了,为何旁人家出了乱子也要咱们来摆平,为何哥哥进军机处当了个最末尾的五品贤士,甚至都不是军机处正经的大臣,不过是处理一些文书,竟也关关打点才成了事,咱们家就算守着金山也要散光了!”
想起家中的种种不堪,又想起外人以为苏家是如何高洁尊贵,苏娇然这一身傲骨都快要被压垮了去:“更何况,咱们根本就没有金山。”
“你做出这副样子干什么?”
苏承嗣咬牙低喝:“你哥哥纵然是要处处打点,可难道你来日的大好前程,就不是为父苦心谋划来的?”
“爹!”
苏娇然抬眼,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自古婚嫁之事,尤其是大户之家,出嫁女的聘礼都是要原样抬回夫家,给新娘子当私产的,来日我出嫁之时,人人都知道那些嫁妆里有多少是从东宫来的,剩下的还有多少,难道旁人看不见吗?”
砰!苏承嗣正为此事焦灼,说到气头上,一巴掌重重拍在边几上,上面的杯碟一阵乱跳:“看见又如何?东宫喜事,便是给你空抬也要太够两百架,难道还有人敢当众揭了你的嫁妆箱子?”
苏娇然哭得越发大声:“可是爹爹,宫里的人何其势利?就算外人不揭开来看,难道东宫的人不会知道么?待这事传遍东宫,甚至是整个皇宫,到时候女儿这个太子妃还如何立足?怕是成婚当日就要成笑话了!”
一番话,说得苏承嗣和张如雪面无血色。“这算什么?”
苏老夫人看到张如雪脸色不好就顺心,悠悠道:“你一个人丢了脸面倒不打紧,要紧的是,到时候你父亲、你哥哥,还有整个苏家,都要跟着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