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身形微滞,眉头微拧,刚想说话,就听苏嘉泉说:“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家里什么样子?怕是连多余的一口吃的都没有了,哪有余钱置办衣服?”
也不知道这话哪里戳到了钱阳的笑点,他操着公鸭嗓大笑着说:“你们苏家真是有意思!明明是一个爹生的,庶子庶女过得却连府中的下人也不如!连出来会客,都没有一件象样的衣服!”
这话,他看着苏默说的,但眼角余光却是瞄着苏玉瑶的。苏玉瑶被他怼得脸色难看,不等苏默开口说话,便沉声道:“胭脂,带他们姐弟下去换身衣服再带上来!”
胭脂点了点头,走到苏默身边,轻轻用肩膀撞了她一下,目光轻蔑地打量着她全身的穿着,冷冷地说:“你,跟我来!”
有免费的衣服换,何乐而不为?苏默的目光草草地扫过屋里的所有人,最后落在了背身而立的男子身上,自进入这个屋子开始,不管是一本正经看书的蒋思思和方淮安,还是态度不善的钱阳,苏嘉泉都多多少少地会抬起眼睛,瞄上她几眼。只有这个人,从头至尾,都没有转过身。这个人是谁?难道他就是苏玉瑶招他们姐弟来的主因?胭脂已经走出了屋子,眼神不耐地站在外面,等着她。容不得苏默多想,她垂下眼,牵了苏笙的小手,忙跟了过去。苏默走后,一直看着屏风的人终于转过了身来。一身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面色白皙,眼神略带邪气,眉眼风流。他看着门口的方向,眸光微动,似若有所思。“方才来的就是苏家庶出的小姐吗?”
“是。这位小姐就是与人私奔的苏家小妾生的女儿,和弟弟一直住在乡村里。你方才不是没看到,她身上穿的衣服有多寒酸了。”
钱阳似乎与这人很熟,扭过脸,小声地把关于苏默的一切都交待了。末了,他暗暗地瞟了苏玉瑶一眼,冷笑着说:“和苏玉瑶一样,都不是好东西!上次,她还给苏玉瑶出主意,羞辱了思思呢。”
男子背着手,静静地听着,但笑不语。丫鬟扭着腰肢把苏默姐弟带进了下人房,在柜子里随便扒了下,找出两身不打眼却也不丢脸的下人衣服,随手丢给了苏默和苏笙。她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说:“这是下人衣服,你们姐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凑活着穿上吧,能见人就不错了,总比你们身上穿的那些破衣烂衫要好!”
“动作快一些,大小姐可还等着你们呢!”
丫鬟扭身出了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姐姐——”苏笙抱着怀里的衣服,怯生生地叫道。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苏默蹲下身,帮他解开最外层的衣服,安抚道:“别担心。有姐姐在呢。等会儿,你就象上次一样,吃吃喝喝,混个肚饱就好,剩下的都交给姐姐处理。”
说话功夫,等在外面的丫鬟又在外面敲门了:“你们快一点!大小姐又着人来催了!“苏默懒得搭理她,不慌不忙地帮苏笙换了下人服,再把自己身上的旧衣换了下去,穿了苏府里的丫鬟穿的衣服。丫鬟胭脂等得不耐烦,抬手正欲敲门,再催催那对姐弟。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苏默穿着一身镂金百蝶穿花云布袄,下身盘金彩绣棉衣裙,手里牵着换了身青色布衣童子服的苏笙,俏生生地站在了门口。胭脂眼前一亮,不由愣在了那里。人靠衣裳马靠鞍,这话说得不错。换下了粗布还带着补丁的衣服,苏默通身的气质陡然一变,瞬间高大起来,从村姑一跃成为小家碧玉,连微微泛着菜色的小脸竟也在衣服的衬托下,明艳了不少。胭脂上下打量了苏默几眼,撇着嘴道:“这换了身衣服到底不一样了。可惜了,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苏默不接她的话茬,牵着苏笙出了门,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大小姐身边的大红人小环姑娘呢?上次我来苏家的时候,还看到她跟在大小姐身边,忙前忙后的。这次来了,怎么没看到她的人影了?”
提到小环,胭脂脸上的表情瞬间一僵,沉了脸喝道:“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大小姐和客人们都等着你们姐弟两个呢。还不快走!”
见她脸色不好,苏默就猜测之前见到的那个叫小环的丫鬟,多半是被苏玉瑶给发卖了,这才换了这个叫胭脂的丫鬟。偷眼瞟着胭脂秀美的小脸,苏默暗笑,这个苏玉瑶也算是个奇葩了。明明她生得既胖又丑,偏生她每次挑的贴身丫鬟没有一个不是个子高挑,身材纤细,行走间如弱柳扶风,娇花照水的。她也不想想,这样漂亮的丫鬟在她跟前俏生生地一站,不就越发衬得她暗淡无光了吗?“想当初,小环在大小姐跟前多威风呀。我还记得,她俏脸含霜,指挥着下人小厮,对我姐弟拳打脚踢,威风得不行的样子。转眼,她就得罪了大小姐,被发卖出去了——”苏默慢悠悠地跟在胭脂身后,阴阳怪气地说。胭脂闻言脸色大变,咬着牙回过头,怒视着她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胭脂姑娘心里应该清楚才是。想当初,小环比你还横,眼珠子都恨不得长在头顶上去。还不是被我几句话的功夫,在小姐面前给她上了眼药,失了宠,这才落得个被发卖的下场!胭脂姑娘,你很聪明,千万不要重倒小环的覆辙!”
说话间,苏默似笑非笑地看着胭脂,直到她脸色青白得如同鬼魅一样难看。“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见左右无人,胭脂停下脚步,咬牙切齿地瞪着苏默。“不,我这是在好心劝告,你非要认为是威胁,我也无话可说。话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就算我们姐弟再不受宠,到底身上还流着苏家的血,容不得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来欺负!”
说这些话的时候,苏默上前一步,锋利的目光直直地逼视着胭脂剧烈收缩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