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人是洛府的女管家,她正在收拾摆在床前的那张桌子。桌上有一碗生米、一盏长明灯、一把鲁班尺,以及一只精致的小木偶。小木偶的身上画满了神秘莫测的符纹,且脖子上系有一根细细的红绳。回想起刚才梦中的那一幕,张康有些愕然:“是你救了我?”
“是无香救了你,她刚出去。”
女管家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那天你出门前不是点了她的穴吗?她穴道解开之后,气呼呼地跑去找你算账,结果见到你的时候又心软了。”
女管家抬头笑了笑,又道:“她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晕倒在雪地里。大冷天的,你整个人冻得跟冰棍一样。是她把你背回来的。”
“我想起来了,那天离开吴家之后,我确实……咳咳咳咳!……”张康捂着隐隐作痛的右胸,咳得满脸煞白。女管家匆匆扶起他的上半身,并往他的靠背处加塞了一床棉被,再递上一碗早已经熬好的汤药:“今天是正月初七,你已经整整昏迷七七四十九天,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在伤口没好利索之前,可千万别乱动,得好好调理。”
“谢谢。”
不知道这碗汤药是用什么药材熬的,一口喝下去,颇有一丝清润感,胸口也舒畅了许多。张康扭头望着桌上那只系有红绳的小木偶,又好奇地问道:“你家二小姐学过鲁班门的厌胜术?”
“没有,她以前拜的那个师傅是个茅山道士。”
见张康一脸疑惑之色,且目光始终盯在那只木偶上,女管家又会心一笑:“那天她把你背回来不久,有个戴着斗蓬的神秘人跟了回来,叫我们在你的床前摆下这张桌子。说只要保证长明灯不灭,到七七四十九天时用红绳系住木偶的脖子,便可以救你一命。”
“那人是谁?”
张康惊道。女管家摇头道:“不知道。那人一身夜行衣,斗蓬上又挂着黑纱,根本就看不清模样,听声音是个女的。她把事情交待完毕之后就走了,后来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无香素来喜欢琢磨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这些日子都是她在这看着你。”
张康拿起桌上那把鲁班尺与红线木偶,越瞧越疑惑。女的!难道那个红衣小仙女也来京城了?应该是她,错不了,斗蓬面纱,向来都是她现身时的模样。况且,她曾自称是金木匠的关门弟子。想到这,张康不禁有些惭愧。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小仙女已经出手救他好几次,可他却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张康愣愣地望着木偶,许久无话。不一会儿,苏秉忠推着洛长风进来。看到在昏迷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竟然如期醒来,大家无不惊讶。洛长风叫张康安心在洛府养伤,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管家。看多了人性薄凉的一面,张康对洛府的热情反倒有点不适应。等洛长风等人走了之后,张康下了床。虽然每一个小动作都令胸口有种撕裂般的痛苦,但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张康缓步来到后院呼吸新鲜空气,只见洛无香在那折纸鹤。身为洛家的二小姐。洛无香身上有种天生天养的娇纵气息,连洛长风都拿她没办法。但也正如女管家所说,这个二小姐对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很感兴起。地上已经躺了一堆被玩残了的纸鹤,她还在不停地折,目的只有一个——让纸鹤飞起来。如果把纸鹤做成风筝,再系上一根绳,她也许能将纸鹤放飞。可通灵纸鹤终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玩得转的风筝,就凭她那闭门造车的拙劣技艺,只怕这辈子都无法如愿以偿地将纸鹤放飞。眼看她一次次地失败,连张康这个旁观者都有点着急。张康好心上前提醒她:“这样瞎搞没用,纸鹤要通灵,得有媒介才行。”
不料她白眼一斜,不屑一顾地说:“我洛无香还需要你教?别忘了,你的命都是我救回来的。谁比谁厉害,你心里没数?”
“行,你厉害,那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张康说完便转身。洛无香突然又呼道:“走哪去啊?我是比你厉害那么一点点,可我也没说不给你表现的机会啊,我像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吗?”
张康转身笑望着洛无香,终于明白了古人为什么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也许有点以偏概全,但用在洛无香身上一点问题都没有。这就是个思想与道行皆不成熟的小屁孩,却总是喜欢摆出一副蔑视天下的威风。也难怪洛长风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找镇国玉玺。想着日后要携手合作,她的生存能力越强,将来拖后腿的可能性则越小,张康也懒得跟她计较那么多,当场便将随身笔记拿了出来。这部笔记,记录的是张康平时修练时的心得。里面不仅仅是记录了通灵纸鹤的制作要领,还有其它的奇门异术,甚至包括了比较高级的撒豆成兵、开启玄门禁域、注灵炼器等秘术要点。可以说,这部笔记相当于《说妖录》下半册的精减版,而且都是精华所在。“这是我的修练成果,自己去领悟。”
张康大方地撕了一半给洛无香,又叮嘱道:“等你什么时候学会尊敬别人了,我再给你另一半。”
“小气鬼!”
洛无香白了张康一眼,接过半部笔记随便翻了翻之后,又流露出一副如获至宝的喜色,当场便兴致勃勃地跑回了房里,闭门研修。在随后的一段日子里,张康大部分时间都在屋里养伤。偶尔憋得慌时,会到后院去散散步,却再也没有看到洛无香的影子。直到元宵节这天晚上,洛无香的闺房突然着火。当下人们七八手脚地把火扑灭时,张康这才重见洛无香的芳颜。这个时候的洛无香已经被烟火熏得灰头土脸,连头发都被烧焦了一小撮,但她却一点也不懊恼。恰恰相反,她一脸兴奋地抓着张康的手说:“才八天啊!我真是个天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知道我学会了几个神技吗?”
“几个?”
“说出来怕吓死你!现在我不仅可以熟练地操纵通灵纸鹤,刚才我还用燃符咒成功地引燃了一道灵符!哈哈哈哈,这火大不大?”
“呃……”“呃什么呃,给点态度啊。”
“我错了!”
张康凝望着那座还在冒烟的闺阁,整个人惆怅得一塌糊涂,如果这就是修练燃符咒的代价,那洛家得有多少财产才经得起这个疯子的折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