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的功夫。木筏已经进入横川河水位最深的目标区域,当地人管这个地方叫回龙湾。湍急的河水流到这里被山壁挡住,再向南拐去,正好形成一个缓冲区。湾区里漂满了浮沫与枯枝残叶。以前有人在上游溺水身亡,都是到回龙湾来收尸。尸体被冲到这个地方,便像那些垃圾一样,漂浮地湾角中。木筏在回龙湾停稳之后。几个壮汉将早已准备好的粗麻绳拿了出来,绳子两端各绑一块沉重的磨盘大石,然后搬起来搭放在棺材上。棺材前端搭两块磨盘石,后端也搭两块磨盘石。再将棺材往水中一推,那棺材便咕咚一声沉了下去。整个横川镇,差不多有一半人跑来河边观看这一幕沉棺水葬。但没有谁像汪夫人那般镇定。等到那副棺材沉入河底之后,汪夫人转身便走到了鬼媒婆面前:“你确定这样可以万无一失?”
“夫人请放心。”
鬼媒婆煞有介事地回道:“这叫一物降一物,等少夫人被水怪吞噬了之后,少夫人便无法再兴风作怪。”
“那就好。”
汪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候,河面上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众人寻声一瞧,只见河面上掀起了一股恐怖巨浪。不知道那数丈高的巨浪是怎么冒出来的,本来就不是很牢固的木筏被掀得支离破碎,木筏上的几条汉子也全部掉进了水里。那几条汉子本来就是汪家从无数应征者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都属龙,而且精通水性。然而,此刻的他们却在水中乱作一团,像不会游泳的旱鸭子一样瞎扑腾。一开始还能听到呼救声,等呛上几口水之后,便连话都喊不出来。有人在慌乱中抓住了从木筏中散落出来的一根木棍,然而,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恶气,又连人带木沉入了水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人拽扯一样。这一幕,把岸边围观的人吓了一大跳。有人说是横川河的水鬼在找替身,也有人说是被沉尸的新娘子不甘心,在报复!在无尽恐惧的笼罩下,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后退,谁也不敢涉水救人。眼看那几个壮汉就要命丧回龙湾,张康边脱衣服边跑。沈佳音惊得大呼:“张康!你干什么?给我回来!”
见张康理都不理,她匆匆追上去抓住张康,挥手就是一巴掌。张康被搧得一愣一愣的。沈佳音眼含热泪,心碎地骂道:“疯了吗!是不是忘了那个老乞丐是怎么叮嘱你的?三年之内,你不能涉水!”
“我……”张康一时语塞。刚才想着八条人命在水里挣扎着,脑袋一热,他还真的忘了自己不能涉水的事情。脸上这一巴掌,他并不觉得委屈。巴掌打在自己脸上,眼泪却流在沈佳音脸上。在这人心向背的乱世中,还有什么比这温暖。张康想替她擦把眼泪,又不好意思伸手。纠结半天,张康听到了一声叹息,是岸边围观者的叹息。扭头一瞧,仅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刚才还波涛汹涌的河面已经风平浪静,只剩被巨浪拍散的木筏在漂泊。而那八个负责沉棺水葬的壮汉则已经全部遇难,一个都没有活下来。此时。汪夫人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仅是一道冷厉的眼神,便将噤若寒蝉的鬼媒婆吓得打了个哆嗦,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刚才那股自信劲,已经荡然无存。鬼媒婆慌道:“夫……夫人,这事它可不赖我,那是水鬼在找替身。我向你保证,只要你们沈家人以后不靠近横川河,绝对不会有事……”“马上滚出横川镇,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汪夫人冷冷的一句话,把鬼媒婆吓得啥也不敢说了,低头哈腰地连说几声谢谢之后,麻溜地收拾东西走人。孙自儒又道:“夫人,张康还在,既然他能预料到这个结果,那他应该有办法处理这件事。”
“知道他有本事,可我终究还是低估了他。”
汪夫人远远地望着张康,后悔不已地叹道:“木已成舟,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八条人命……”“人固然救不回,可这个烂摊子还是得收拾,这事还得请张康才行。”
“求人的滋味可不好受。”
“我看他也是挺正派的一个人,只要把话说清楚,相信他应该不会计较刚才那点冲突。况且,刚才你也没有把话说绝,有给他留足面子。”
孙自儒道:“这事你就不用亲自过去,让我去跟他说就行。”
“算了,还是我亲自去说吧,你先去给他安排个体面点的住所。”
交待完孙自儒,汪夫人来到了张康面前。沈佳音对汪夫人的敌意,一丝不留地体现在愤怒的眼神中,表情冷得可以。与之相反的是,一派沉稳的汪夫人反而朝她微微一笑:“都说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了不起的女人,这话真是一点也不假。”
“你少在这说客套话!”
沈佳音不客气地指责道:“就因为你信错了人,一次性害死了八个人!差点还连累了张康,你还有脸笑?”
“你说得没错,所以我不想继续错下去,刚才已经把那个鬼媒婆给赶出了横川镇。”
汪夫人不急不躁地回道,目光又转移到了张康身上:“小张师傅,现在我汪家的涉灵事件,由你全权处理,可好?”
“容我想想。”
张康说完便走,不埋怨谁也不指责谁,可也没给汪夫人一样明确答案。汪夫人倒是沉得住气,笑笑地望着张康的背影,对旁边蹬鼻子上脸的沈佳音说:“姑娘,你这么霸道,是抓不住男人心的。”
“我抓不抓得住男人心,要你管?!”
沈佳音气道。汪夫人不愠不怒地回道:“我当然管不着,只是作为一个过来人,好言提醒你一句。像张康这样的男人,你扇他一次耳光,他会理解为一种深爱。你若扇他两次耳光,那他便会认为你是无理取闹。后果,会令你后悔终身。”
“就算我后悔终身,那也轮不到你在这指点我,哼!”
对于不喜欢的人,沈佳音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憎恶,留在这跟汪夫人多说一句话,她都觉得恶心。于是,哼完一声便走。可她脑子里却在想着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错了,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张康,越想越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