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众人面面相觑。
扶苏并未同意,而是柔声劝说:“你身体还未养好,若是又吹了风怎么办?还是在宫里好好休息。你也不必担心阿父会生气,知道你身体康健,阿父定然会很高兴的!”胡夫人觉得扶苏公子说得有理。 她连连点头:“大公子说得是。我儿不必硬撑,还是好好修养吧,阿母会跟着大公子一同去禀告于陛下的。”
胡海眨眨眼:“我没有勉强。”
他紧紧抓住扶苏的手,满眼都是期待:“大兄,大兄!我是真的想去见阿父!”
扶苏犹犹豫豫。 胡海又转身看向胡夫人:“阿母,阿母!”
胡夫人也犹犹豫豫。 胡海又抓住胡夫人的手,强忍着羞耻撒娇:“好不好嘛——” 软软的撒娇声让胡夫人瞬间心软,她干脆迅速地宣布投降:“好,好,好!阿母知道了,阿母带你去!”
扶苏也选择放弃:“行吧。”
胡海欢呼一声,身体一歪险些滚下榻去。 胡夫人眼明手快,连连搂住儿子:“瞧瞧你的模样……” 胡海嘿嘿一笑:“孩儿就是高兴嘛!”
胡夫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吩咐宫婢内侍去准备肩舆的同时,伸手戳着儿子的脑门:“平时见到陛下,你就像老鼠见到了猫,今儿个倒是变了模样……” 胡海嘿嘿一笑,难掩心中激动。 忽然间,他感觉自己穿成胡亥好像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了。 后世对秦朝多有感慨。 即便秦法严苛,赋税惊人,百姓生活艰难,也没有人能否认秦始皇延绵千年的功劳。且不说他完成了统一中国的大业,建立起中央集权并统一的多民族国家,他留下的万里长城、灵渠,乃至道路都被沿用千年之久。 遗憾的是他走得太早,太快。 他还有许许多多的想法尚未实现,就撒手人寰,死在回归咸阳的道路上。更可悲的是接下大业的不是为人仁厚,名声显赫的公子扶苏,反而是残暴不仁的公子胡亥。 不过数年时间,秦朝化为虚无。 而如今他穿越成了公子胡亥,这意味着什么?思考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胡海忽然想起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翻出一堆数据线的他恰好看到某乎跳出的新提问:【若是穿越到秦朝,你会怎么做?】 他不加思考,迅速作答:【那定然是先杀胡亥,再杀赵高,而后科学强国,请秦始皇多活三十年。最重要的是——书同文,车同轨,线同头!!!】 提交答案后,点赞数蹭蹭往上冒。 自己看着网友点评,漫不经心地将数据线往插座送去。火花噼啪一声,而后一道白光在眼前炸开——这也是胡海关于前世最后的记忆。 胡海低头看着肉乎乎的小手。 小手渐渐握紧成拳,同时他的眼底也燃烧着熊熊斗志——来都来了,那当然得干个大的! 嘿嘿,这么一想! 自己穿越成胡亥,不就意味着完成第一步了嘛! 接下来是第二步:干掉赵高! 胡海,又或者新生的胡亥,偷偷记好小本本。 紧接着他被两名隶臣扶起身来,另外两名隶妾上前,动作轻柔地为他洗漱穿衣。 胡亥起初有些不适应。 随着隶臣的轻柔又利索的动作,他也渐渐放松下来,顺着前身的本能放松身体。 擦身、漱口、洗脸,涂软膏。 为了改善胡亥的气色,胡夫人还让人为他涂上一层妆粉,再在脸颊上搓上一层薄薄的胭脂。 明明正值夏日,胡夫人也不敢掉以轻心。 她一边令隶妾取来几件春秋穿的衣裳,一边捏着胡亥细细的手腕:“你身子虚弱得很,万万不能吹到风……” 胡亥眨了眨眼,偷偷捏了捏拳头。 原来不是自己的错觉?明明前身重病未愈,他却觉得自己精神饱满,甚至大脑清醒到像是灌下了四五杯咖啡。 他只是看了四周一眼,便记录下所有装饰。 这难道是穿越带来的好处?胡亥心里泛着嘀咕,又好奇地看向隶妾端上来的衣物。 摆在托盘里的冕服里除去玄色上衣、赤色长裳以外,还有针脚细腻,料子轻薄又柔软的裈以及厚实舒适的袴。 裈,指的是有裤/裆的裤子。 袴,指的是或是便于跨马骑背,或是御寒保暖之用的腿衣。 看来虽然后世常有人说先秦时期穿的是开裆裤,但看来先秦时期的人还是要面子更要里子的。 在隶臣的服侍下,胡亥穿好衣裳。 虽然不用担心开裆裤带来的风险,但是他还有点点纠结。站起身的瞬间,胡亥总觉得下本身空荡荡的,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果然后面还是让人做几条短裤吧。 正当胡亥脑海里想着有的没的时候,一名高大隶臣走上前来。他半蹲身体,大手稳稳托起胡亥的身体,迅速将胡亥送上辒辌车。 而后扶苏也坐了上去。 等马车行动以后,胡亥也靠在窗边,屏息凝神地扫视沿途宫道。 据《三辅黄图》载:“始皇穷极奢侈,筑咸阳宫,因北陵营殿”。 且不说华美程度,光是占地就让胡亥瞠目结舌。辒辌车足足在宫道奔驰上近两盏茶功夫以后,才放缓速度,而眼前越发富丽堂皇,华美奢侈的景象也证实他即将抵达这个帝国的中心:章台宫。 胡亥仰着头,眼睛和嘴巴都张成圆形。 坐在一侧的扶苏看了眼,又看了眼,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才三五日没到章台宫去,你怎么好像未曾见过一样?”
胡亥双眼闪闪发光,完全没听到扶苏的话。 直到扶苏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才勉强将胡亥的思绪拉了回来。 胡亥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冲着扶苏歪歪头。 看到胡亥那仿佛在问自己有什么事的小表情,扶苏忍不住笑弯了眉眼。他伸手揪了揪胡亥的脸颊,稍稍有点点遗憾:“胡弟记住,要是累了要及时告诉大兄,知道了吗?”
话音刚落,辒辌车也缓缓停下。 胡亥连连点头,又再次探头出去。值班卫士被冒出来的小脑袋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严肃又警惕地喝问道:“来者何人?”
扶苏朗声道:“是我。”
直到看到率先走下辒辌车的扶苏,卫士才露出笑容,齐齐行礼道:“下官见过扶苏公子。”
扶苏看了他们一眼,略略颔首。 而后他转身看向辒辌车,眼里含笑:“胡弟,可要大兄抱你下来?”
回应他的是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不要!”
众将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正巧看到一团往外挪的小家伙。胡亥卷起宽大的衣袖,拎着曲裾,慢吞吞地挪出来。他坐在车舆边缘,艰难地试图用脚丫触碰地面,探出小脚脚的模样分外可爱。 领头卫士微微愣神,随即记起胡亥身份。 他示意身后诸人,躬身行礼道:“见过胡亥公子。”
胡亥示意几人起身后,继续瞪着地面。 他咬咬牙,决定蹦下车去。只是刚刚往下跳,胡亥就被一人伸手捞住:“小公子,小心!”
胡亥努力抬头,只能看到对方的下巴。 倒是扶苏脱口而出:“赵高?你怎么在这里?”
赵,赵,赵,赵,赵高? 这不就是自己的第二个目标吗?胡亥眼睛圆睁,恶狠狠地盯着赵高,却不曾想自己在赵高眼里简直像极了一只被抢食而炸毛的小松鼠。 赵高柔声叮嘱:“小公子要小心些。”
他弯腰将胡亥放在地上,随即恭声回答扶苏的问题:“陛下见扶苏公子和胡亥公子一直未到,令下官到宫门口等候两位公子。”
扶苏神色紧绷:“我知道了!”
他牵起还在打量赵高的胡亥,抬步往里走:“胡弟,咱们赶紧进去吧。”
事到临头,胡亥也终于紧张起来:“好。”
他顾不上继续打量赵高,而后先伸手朝从另一辆辒辌车下来的胡夫人挥了挥,另一只小手反手握紧扶苏:“大兄,走!”
两兄弟匆匆往里走去。 越是靠近正殿,胡亥越是激动。他亦步亦趋跟着扶苏,同时一双眼睛睁得溜圆,屏息凝神往殿内看去,唯恐错过见到秦始皇的第一眼。 率先落入胡亥眼中的却是一群舞女。 衣着华美的舞姬踏着鼓盘,舞动着长长的袖子,曼妙的身姿和清亮的歌声令跪坐在地的官员将士忍不住也摇摆身体,附和着歌声哼唱起来。 如此景象也只有秦汉时期才有。 胡亥咋舌一瞬,目光越过官宦乐师和舞姬,直直落向坐在最上首的人影上。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脑海空白片刻以后爆发出惊人的尖叫声:【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见到秦始皇了!】 【家人们,谁懂啊!我见到秦始皇了!】 【啊啊啊啊啊啊秦始皇,秦始皇~秦始皇!】 胡亥屏住呼吸,强行摁住内心的悸动。 他面上平静稳重,内心却还不得能普天同庆,让全中国……不!是让全世界的人都感受到他的幸福。 嗐,怎么只有自己能体验到这种快乐呢? 胡亥心不在焉地跟着扶苏走向公子姬君们,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始皇帝的身上不说,脑海里的尖叫声一刻不停。 始皇帝嬴政眉心皱了皱。 正与股肱之臣饮酒谈笑的他动作微顿,抬手摁了摁太阳穴。 刚刚的声音是哪里来的? 嬴政抬眸扫视全场,冷冽的目光甚至让沉迷奏乐舞蹈的将士官宦动作一停,下意识敛起面上笑容,一个个挺直腰板,严肃的表情让舞姬乐师们都有些紧张起来。 脑海里的声音消失了。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嬴政若有所思,心情渐渐平复。见官宦将士神色紧张,他目光下落,伸手向酒盏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好狂!】 【这个眼神也太帅了吧!!!】 【瞧瞧那肩膀,瞧瞧那身高,瞧瞧那相貌,不愧是始皇帝呜呜呜!】 消失的声音再次出现。 这回嬴政是听得清清楚楚,他手指微颤,竟是失手将酒盏打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