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送来一幅雪瑞丰图,当真出于真情实感,并是不为了贪图他什么。可郑老一辈子坦坦荡荡,从不欠人情,对方又是个小姑娘,他知这雪瑞丰图的价值,就更不好意思人家便宜。眼下的人,要么图吃,要么图钱。可柳玉,论粮食她有聚宝盆,论钱,她在清河县有自己的小生意,这样东西她都不是很缺。郑老的好意,她通通消受不到。郑老一听急眼了,心说柳玉一个小姑娘这么帮他,他总得回报回报人家,便道:“那近来,可有什么为难的事?我能帮上忙的,就一定尽力。”
白长山,在旁边没说话:郑老什么人?他的一句话,在省城,可比粮票大团结还管用。柳玉想了想,这倒还真有一件她办不到,又觉得为难的事。那就是王四海从中作梗!他嘱咐一句下去,别人害怕毁了王家的姻亲,以至于柳玉与王昌平,连结婚证都打不下来。“这倒还真有。爷爷,我和王昌平在一块也有一年多了,双方都知根知底的,我爸妈也愿意,最近想着把证领了,可是……他爸爸一直不同意。”
说这话时,柳玉皱着眉头,显得很委屈。白长山一拍脑门才想起来这回事:“是有这么个事儿!也不知道王四海怎么想的,那么好的姑娘,他愣没瞧上,吩咐那帮盖印戳的人,不许让他俩领证,谁打证明,回头就追究谁。盖戳的那帮人也怕年轻人不懂事,给他们惹祸,所以小柳和平哥儿就一直悬着,不上不下的,领证这件事总办不了。”
郑老叹了口气:“王四海一把年纪了,还看不出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吗?”
柳玉这姑娘心眼好,人也大方爽利,短短交谈几句,他就喜欢的不得了。平哥儿这孩子,他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作风端正,就是脾气倔了些,能找到这么位姑娘,乃是他的福气。明明是桩好姻缘,可王四海在一边裹什么乱。白长山在旁边沉吟着出了声:“这人家的家事,做外人的,也不好多说。平哥儿,是什么样的人咱们心里都清楚。这样的大事,他自然不会乱来。王四海这个当爹的还不同意。”
郑老脸色稍稍有些沉:“王四海的媳妇死的早,平哥儿又拿我当爷爷看,那我就不算外人了。这事,我给拍板定了,小山你领着柳丫头,去一趟王家,让王四海带着儿子,早点把证明打下来,红本本领到手,让我亲眼瞧了,这事就算完。”
柳玉在边上一听,好悬没笑出来。这个郑老,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但想来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就冲着这一番话,那王四海保不准还得听他老人家的。她这一趟跑,真是遇了贵人!本来想做一桩亏本买卖,却无心插柳,却了一桩心事。失之桑榆,收之东隅,人家帮自己做这么大的主,不能不表示,柳玉赶紧在旁边道谢:“爷爷,真是谢谢你了!等回头呀,您到我们家吃饭去!”
郑老冲她笑笑:“丫头啊,别跟我客气,你才是帮了我的大忙呢!以后啊,没事就到爷爷家来坐坐。你郑奶奶做饭的手艺堪称一绝,你喜欢吃什么?先记个菜名,下次来了,我让你奶奶给你做。”
柳玉心想,这上门吃顿饭也倒不麻烦人,还能顺带把人情还了,便道:“梅菜扣肉!爷爷,我喜欢吃这个。”
郑老一点头:“客家菜!五花肉软烂,梅菜解腻!这个好,你小丫头挺会吃!”
白长山在旁边微笑,是看破不说破。郑老是什么人啊?民国那会儿清贵人家的出身,后来为了理想,弃笔从戎,乃是最早跟随主席的那一批人,从军几十载,抛头颅洒热血,一般绝人不入他的眼。郑老能把个刚认识的小丫头叫到家里吃饭,还让她经常来坐坐,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啊!白长山甚至觉得,要不是这郑家只有个小辈的孙女,估计这郑老都想把柳玉抢来自己家当孙媳妇了。郑老又和柳玉说了几句话,柳玉俏皮话一箩筐的往外冒,只把郑老逗得哈哈大笑,最后实在笑不动了,郑老才舍得放柳玉走:“天色不早了,小山,你带着她去王四海那吧!”
白长山把头一点,翘着嘴角,带柳玉坐上了吉普车。柳玉摸着兜,里面是郑老临走给她抓的奶糖:“白叔,郑老人很好啊,你瞧,他还给了我糖。”
白长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此时心情很好,难得露了一点笑模样:“我算是瞧出来了,郑老挺喜欢你的,他让你去他家多坐坐,那你就去吧。”
柳玉把头一点,心说下次再去,得把王昌平也带着一块去。吉普车行驶的很快,不过一会就到了王家的四合院门前。白长山先下的车,柳玉跟在后面。在四合院,和以前的格局差不多,没有怎么大改过,至今没有按门铃,狮子头里面镶嵌的,依然是一对铜质门环。白长山扣了扣门环,过了几分钟,方月莲穿着围裙,来开了门。白长山和王四海有几十年的交情,方月莲在王家待的时日也不短,自然是认识这位脸上带疤的老朋友,开了门见面,她先是问了好:“白老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这么晚了,用过饭了吗?”
虽说这方月莲是兄弟王四海娶的续弦,可白长山却对方月莲从来没一个多余的笑脸,只把头一点,淡问:“王四海在家吗?我找他有事。”
当初女学生死了不到半个月,方月莲就和王四海办了喜事,稍微转转脑子,就知道这两人好的不光彩,所以并不是很喜欢方月莲。“在呢!家里正好备了牛肉和散酒,你来了正好和他喝上一盅!快进去吧!”
方月莲倒是很巴结白长山,她作为王家女主人,又知道自己并非原配,只好把丈夫的朋友当自己的大爷来侍候。白长山一声不吭的跨过了门槛,这时,方月莲也看见了跟在白长山身后的柳玉,她脸上出现了惊愕的神色——柳玉,这个村姑,怎么来这了!“我说姑娘,之前我和平哥儿的爹,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你再纠缠下去也没用,怎么还不收拾东西回乡下去,今天还跑到我家来了?”
方月莲垮了脸,心说这村姑可真够厚脸皮的!而白长山却把柳玉揽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下保护起来:“小柳,是我带来的,我能进屋她就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