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他,他一个人生病了,烧的满脸通红,都没人管他。”
得亏王昌平不显山不露水的有钱傍身,要不然,凭着知青那点吃不饱饿不死的口粮,他受的罪恐怕就不只是受排挤孤立了。白长山沉吟着一点头:“王家的那口子和我说的是王昌平在乡下,托了人照管着的,每月按时寄钱寄粮票,来信往往是要什么给什么。”
柳玉听了,略微一思索,立刻摇了头:“我和他认识那么久,也就见过一个从城里寄来的包裹,仔细一问,还是他朋友给寄的。”
两方一对峙,白长山立刻明白过来,王昌平的生活压根不像方月莲说的是那么回事。那么眼前的这个姑娘……是不是和王四海说的,也并不一样?在王四海的口中,柳玉是一个村姑,怀揣着出人头地想法,于是使劲浑身解数迷惑了王昌平这张长期饭票,并让他把她带到城里,死活要和对方结婚,以此换取城市户口。白长山的脸色微微缓和,有心试探这丫头几句,便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
柳玉心里有数,知道对方是对自己改观了,于是爽快的报上了名号:“我姓柳玉,单名一个玉。”
白长山也报了自己的名号:“白长山,平哥儿叫我白叔,你也这么叫吧。再来两笼包子,先前的都冷掉了,什么东西都可以冷着吃,就这包子不行!”
柳玉笑了笑:“白叔,这吃个包子,里面还有什么门道吗?”
白长山指着一个冷掉的包子,道:“这家的包子用的是荤油,不是香油,荤油放冷,就固起来,吃到嘴里腻腻的。”
“还有这么个说法。”
柳玉手里捏着个半冷不热的包子,想想又放了下去。想她刚重生那会儿,在老柳家整天是吃粗窝头,咽淡菜汤,别说包子了,就连包子皮都见不着,那还有心思讲究口味如何。不过那会儿是那会儿,眼下是眼下,包子虽然凉了,等回头找老板要张干荷叶,拿回家里上笼屉一蒸,照样美味。白长山不是坏人,柳玉也不是坏人,一大一小,几句话下来,气氛不似之前那般剑拔弩张。这人间最难得的不过是一个真心,白长山有心试探柳玉对王昌平究竟是不是真情实意,便问起了他们的相遇相识:“你和平哥儿怎么认识的?”
柳玉笑笑,倒是很大方,没有一般女子的扭扭捏捏:“我那会儿,既不瘦也不美,足足有两百多斤。掉河里了,是他把我捞出来的!算是有救命之恩。”
“那你以前是什么样?”
白长山看了一眼柳玉,瞧她柳眉杏眼,唇红齿白的,联想不到对方既不瘦也不美,两百多斤的样子。柳玉倒是并不避讳自己从前的样子,当即拿手跟白长山比划了一下:“我以前胖过,还不是一般的胖,胖乎乎的,眼睛都给挤没了!后来咬着牙,瘦下来才是现在这么个模样。”
她这么一说,白长山反被她逗笑了,同时也确认了,王昌平不是被什么色相迷了心窍。他和柳玉定关系那会儿,柳玉还胖乎乎,一点也不好看,哪有如今这么个动人模样,必然是柳玉的可取之处打动了他,他才能对她这么死心塌地。真心真意,不就是这么来的吗?况且,和柳玉交谈这么一会,白长山也觉得这姑娘不错。这年月普遍觉得城市比农村好,因为城里什么都便利,又繁华热闹,所以就觉得城里人比农村人讲究。可柳玉,说是个乡下丫头,身上呀,却没有丁点土气!机灵又大方,小脑瓜里想法还多,怪讨人喜欢的。白长山因着脸上有一条大疤,笑起来并不好看,却被柳玉逗得连连发笑。索性柳玉不是一般的女孩子,胆子大。不怕他。瞧他上上下下是一身利落打扮,还有辆小吉普,停在路边,知道这人怕是要出门,便问道:“白叔,你这是要上哪去了?”
白长山想了想,只说了个大概:“家里的老人,托我去清河县找点东西,路上正好遇到你了,才停下来坐一坐。”
柳玉一听,来了兴致:“清河县,那是我老家呀。”
而白长山一听,立刻追问起来:“你是清河县的人?”
郑老说那幅雪瑞丰图,正是流落于清河县,也是在清河县让收破烂的用粮食换走。柳玉是土生土长的清河县的人,人文地理都熟,必然比他一个外人要知道的多。于是,白长山望了眼周围,见周围食客都在各吃各的,没人注意他们这一桌,这才缓缓说道:“既然你是清河县的人,我便找你打听打听,这清河县的人家,有一幅老画,却让收破烂的用十斤白面换走了。这事够蹊跷的,收张破纸破画,还得出十斤白面。”
柳玉听了,也觉得不对劲:“是啊,怎么会出十斤白面?收点破纸烂画,最多给块儿八毛的,难不成那是幅古董画?有人眼尖,识出了价值,才花白面拿走?”
她这么一说,白长山就越发觉得这姑娘不一般。因为有所顾忌,白长山没敢和柳玉说实话,可柳玉嘴巴一张,就吐了古董两字出来。都被人说到点上了,白长山只好半遮半掩的往外吐露了一些:“对,那就是幅古画,上面有红柿子,有雪地,有锦鸡。看着特别漂亮。”
这个年月,中华儿女不爱红装爱武装,外面的舶来品都是新奇时髦顶好的,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都是糟粕。除了郑老极少数一部分人觉得那些四旧似宝似珍,其余人等都觉得只是一些没清理干净的四旧。柳玉一听,心里咯噔一声——柿子,雪地,锦鸡,怎么越听越像,她当初跟着收破烂的老头,在街边淘回来的那幅古画!还是被十斤白面换走的,一听就很缺德,更像她干的勾当了。难不成,白长山要找的还真就是她手上的那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