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可是赵屠夫的大好日子。事事都由赵老汉出头做主可不行,总得让新郎赵屠夫神气一回儿,一听赵老汉要把儿子叫出来,几个小伙子,当即跟上去凑凑热闹。“赵大叔,是不是你这屠夫儿子脸皮薄,不好意思出来,非得你这个老爹去叫才肯露面?”
有人拿赵屠夫开涮,不过在座的都是街坊四邻看着赵屠夫从小长大的,没什么坏心眼儿,就单纯说说罢了。赵老汉一摆手,他没敢说真话:“三十好几的人,哪能够?等着,我这就去叫新郎倌,你们几个猢孙崽子就别跟着去了。”
同时,他把几个想凑热闹的小伙撵开了,赵老汉不想让人瞧见赵屠夫是被关起来的,免得损害了他这个英明神武的亲爹名誉。众人坐在席间等着,赵老汉把儿子叫出来。老柳家的人只一味的埋头大吃,刘丽也不例外,不过她算半个知情人士,知道那屋里坐着的乃是货真价实的男儿郎柳叶。柳玉的救兵又迟迟不到,她倒是真有些害怕等赵家父子掀了盖头,大嚷大闹起来除此之外,被人里应外合糊弄了一通的老柳家肯定是要拿她开刀的,所以刘丽吃的格外生猛,一顿吃出了三天的量,是个时刻准备着跑路的架势。陈氏不明所以,只当刘丽贪吃,举着筷子训斥道:“饿死鬼投胎呀,席面上的菜都快被你扒没了,好赖给我留点!”
刘丽没搭理她,都到了这节骨眼,她有点一条道走到黑的意思——等赵屠夫掀了盖头,和老柳家闹翻也好,与柳建民撕破脸皮也罢,终归都是为了一个柳玉,她到时候还不敢不管自己?至于陈氏,凭借着她的脾气秉性,知道自己胳膊肘朝外拐,那不得对自己喊打喊杀,就这,还装什么孝顺?索性自己先来个痛快!眼瞅着儿媳妇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竟然还生了反心,敢不听她婆婆的话!陈氏顿时垮了脸。奈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陈氏生气归生气,倒还真不敢当场发作,只是斜着眼睛看刘丽,开始向柳建民告状:“儿啊,你还管不管你媳妇?她可不把我这个当娘的放在眼里了!”
可是,宝河村人人赤贫,柳建民好容易碰上个席面,他光顾着吃喝,以及和旁人划拳喝酒耍乐,一颗心都愉快的飞到了九重天之上,哪还有心思掺和家里娘们的事,直接来了个充耳不闻。儿媳不搭理自己,儿子充耳不闻,陈氏几乎是有点无人问津的意思了。这下她彻底没了办法,于是狠狠的抄起了筷子,陈氏打算把气撒在老赵家,要吃他个房倒屋塌,地动山摇!要说这赵老汉可真舍得,院子里摆了七八桌大菜,来者个个吃的满嘴流油,炖肉和米饭味香飘四里,生怕别人不晓得他们老赵家今天娶媳妇,赵老汉从枕头底下,翻出铜钥匙,绕去了后院,他打算把他的儿子放出来——大喜的日子,赵屠夫不出面可不行。“儿啊,你别生爹的气了!新媳妇我都给你讨回来了,就坐在你炕上。你三十好几,老大不小的,要赶快给老赵家留个后。”
他摆弄着铜锁,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念着。然而小屋里没有一丝声响,只有他拧开铜锁的清脆声响!两扇门从外往里的推开了,屋子里面早已经没了赵屠夫的身影,赵老汉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他试试探探的叫了一声儿子。屋里没有人,自然也不可能有人去回应。赵老汉的手有些发抖,儿子,赵屠夫去哪了?随即,赵老汉又想起来,似乎从早上一醒来他就没看到他那整日烧香拜神的老妻。“人去哪了呢?”
锁在屋里的儿子不见了,在家足不出户老妻也不见了,赵老汉的手抖得越发厉害,他心里隐隐生出一股不好的念头,可这念头是教他越想越害怕!是不是,他的儿子跑了,他的老妻也跑了。赵老汉两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心中既是害怕又是懊悔,同时还有一丝不愿面对现实。他想,他的儿子可能只是被自己关的泼烦,逃出去罢了,过不了几天,气消了就会乖乖回来。他的老妻,或许只是突然的出去买些青香黄纸什么的,再顺带走动走动,等过段时间也会回来的。至于他赵老汉,是绝对不会成为儿子老妻都不要他的孤家寡人!毕竟,他年轻那会儿,流过汗卖过力,辛辛苦苦的撑起这个家,乃是名副其实的顶梁柱,儿子,老妻,他们这两个受他所养的人,不能这么没良心的抛下他。赵老汉一直瘫坐在空空如也的屋子里。在前院吃喝的街坊四邻们察觉到了不对劲——这老东西去叫他儿子,怎么叫着叫着人本都没了?怕不是出什么事!街坊四邻们再一联想,赵屠夫今天早上连面都没有露过,越发觉得奇怪,所以更加确认有事。他们都是打心底眼里想赵家好,于是纷纷放下手中的碗筷,来寻那赵老汉。一来到后院,大家发现赵老汉瘫坐在间空屋子的门口,非但冷汗流了满额,神色还恍恍惚惚,一看就是幅出了事儿的模样。几个老邻居连忙上前,一个端来碗热汤喂,一位把赵老汉扶起来,一人则关切询问起来:“到底是出了啥事?你快说呀!”
而赵老汉揪了老邻居的衣领,语气十分着急的问道:“你们瞧见我媳妇和我儿子了吗?”
老邻居们纷纷一愣:今天是你们是老赵家取亲的大日子,你那媳妇儿子不就在你家吗?咱们还要问你呢,说着去叫你儿子出来,人没叫出来,反倒弄得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赵老汉一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像发了疯一般,搡开围着他的老邻居们,自个冲进了安放着新娘子的屋子中。他对着红衣红盖头的新娘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儿媳妇!儿媳妇!咱家出大事了!你婆婆和你男人不见了!”
说着,他一把掀去了新娘子头上盖着的鸳鸯戏水红盖头。他在家中独揽大权了几十年,虽然明白自己任性的无法无天,的确达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可是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