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虽然老眼昏花的,可脑子却还不糊涂。她嘴上不说,其实一眼就看出来刘丽背着全家人在外面偷吃了。要不然怎么个个都面露菜色,就她和两个孩子都人模人样的?刘丽被陈氏当面揭穿,她低着头,什么也不敢说,陈氏是狡辩的祖宗,在她面前狡辩无用,认更不能认——认了,哪还有她的好。于是,陈氏便继续用尖酸刻薄的言语对付儿媳妇:“你心里不想着家里人,如今给你碗吃的,就算对得起你了,还想吃鸡蛋?门都没有!”
说着,陈氏便坐下,悠然的剥起皮来。刘丽的丈夫,柳建民只顾着自己吃鸡蛋和粥,他才懒得管刘丽的死活——反正陈氏总不至于要她的命。柳大纲更是不管儿子们的家务事。两个小的,眼见他们的妈被训了,可也没出来维护刘丽,他们碟子里有鸡蛋,碗里有碴子粥,犯不上为了妈,得罪奶奶。谁都不管她,刘丽便只有一个孤立无援的下场。她很憋屈的喝起粥来——柳玉总共就给了十斤白面,那还是她把盆偷出去给人家才换来的,算是她自个儿的。再说了,她都不知道老柳家的这场饥荒要闹到什么时候,她也要给自己留后路,给两个孩子留活路啊!越想越憋屈,刘丽看着老柳家的人,一个个的只顾低头喝粥吃鸡蛋,只有她,被陈氏呼来唤去,有了好东西,却只让她干看着。随即,刘丽起了报复的心态,她要去把这件事告诉柳玉,让老柳家的如意算盘落个空!虽然,把事情告诉柳玉,很可能会让老柳家交不出人来给赵老汉,以至于到手的彩礼都飞走。但是,柳玉出手阔绰,自己又救了她,事后还能少得了她的好处?大米白面,烧鸡酱鸭,不得要多少有多少?死道友不死贫道,老柳家都不把她当人看,她怕什么!想到这,刘丽默不作声的喝完了碗里的粥,她把嘴一抹,就准备出门。陈氏见了她的举动,挥着筷子询问起来:“你要上哪去?”
刘丽挤出笑脸回答道:“我白日里和我段家媳妇约好了,上段家要点绣线,回来制个鞋垫什么的给家里的男人们穿。”
“哟,你还有这份心啊”陈氏觉得很反常,她这个儿媳妇向来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什么时候还会做针线活了?不过看在刘丽难得勤快起来的份上,她把筷子一挥,简言道:“去吧!”
刘丽听到赦令,赶紧脚底抹油,一溜烟的跑了出去,生怕陈氏反悔。她出去后,便开始盘算着上哪去找柳玉。原先约定的槐树底下,那自然是不行了。天寒地冻的,柳玉没事上那干嘛?大房被卷了个干净,他家的大哥大嫂也还在县城卫生院里面养病,难得露个面。柳玉会在哪呢?她平日里能呆着,那就绝对不上外面晒着。对柳玉也不甚上心,于是压根不知道,柳玉在大房被卷了个干净,不能住人以后带着弟弟柳叶去了哪。刘丽想不出柳玉会住在哪,便扭头上村中知青点去问——柳玉的对象是知青,上那里打听,一准没错。傻人有傻福,邪人歪财。还真叫刘丽给问着了,知青们给她指了个路,柳玉如今正带着弟弟柳叶,住在生产大队分给王昌平的住处呢。刘丽一听,那地方在云阳山脚下,顿时露出了苦涩的表情。云阳山在多宝河另一边,多宝河又在村子外面,还要走一段山路,柳玉住的地方,隔着村子可着实不近。奈何都出了门,没有再灰溜溜滚回老柳家的道理。刘丽只好迈开腿,向云阳山而去。不过她一路上鬼鬼祟祟的,是个人见了都觉得她不像是在干好事,反而像个偷偷摸摸的小贼。得亏晚上的云阳山连半个人影都难见到,刘丽这才能全须全尾的去到王家。王昌平的屋子是村里的一老人留下的,老人家生前很富有,于是就把房子修得又宽敞又体面。灯光从窗户里面透出来,屋里人的欢声笑语也传了出来。刘丽站在门前,特意捋捋头发扯扯衣角,把自己收拾的妥当了,这才迈着步子去敲的门。“开开门,柳玉!是婶子我来了!”
刘丽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屋里的柳玉姐弟和王昌平顿时感到了诧异。王昌平正在编着一只篮子,他用竹蔑已经编出了有模有样的篮子底。听到门外传出声响,他疑惑的皱起了眉毛:“外面是有人叫开门吗?”
柳玉和柳叶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一个在挽羊毛线,一个在把羊毛线团成球,听到声响也是觉得奇怪。“婶子?你谁呀?”
柳叶把那一堆羊毛线挽了挽。柳玉想了想,他两个叔叔,一个在玉泉镇安家落户,没事不回来宝河村,一个就是在宝河村……难不成是刘丽来了?无缘无故的,她来做什么!柳玉将手上的羊毛线团,塞到了柳叶怀里,然后起身去开了门,而门外站着的,正是刘丽!柳玉自认和三房关系差的一塌糊涂,每次打交道,都几乎建立在你死我活的程度上。刘丽无缘无故的过来,难不成是想耍什么阴谋诡计?柳玉觉得,不无这个可能,毕竟三房也不是一次两次干这种事儿了。于是柳玉站在门口,很警觉的问道:“大半夜的,婶子你过来干嘛?”
刘丽眨眨眼,快步走上来,拉着柳玉的手就要把人往院子里拖。柳玉冷淡地躲开她的手,连看着她的眼神都有几分嫌弃:“婶子,说话就说话,拉拉扯扯的做什么?”
刘丽觉出了对方的嫌弃,她嘿嘿一笑,随即露出了正经神色,并把声音压低:“大侄女,我跟你讲,老柳家要害你啊,我可是是专程来报信的!”
柳玉但心里淡淡的想:过来报信?可别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