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婉儿刚才难以启齿,怕是顾忌到我的心情……赵言儿自然察觉到了她投来的目光,但其实心里并不为所动,某种程度上来说,太后只是将人们背地里说的话在人前述说了出来罢了。外人眼中,皇后和前任太子轩辕奇母子感情深厚,太子惹出的麻烦必有皇后细致地为其善后,几乎都忘了太后这对太子党来说如定海神针般的存在。不夸张地说,皇后和太子能到之前的地位,就是这位外表仁慈实则内里满腹心计的太后一手谋策。她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分散皇上的权力自保。毕竟这当今的圣上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如今太子这个傀儡被毁掉了,太子新立,连带着要娶妃,或许眼看就要诞下新一代的子嗣,这权力离自己的手边越来越远,太后一定火烧眉梢,什么美好的面具也没有必要维持了,这拒绝参加宴会摆明是一个挑衅。这王家的棋盘上,我本就是一枚小小的棋子,我有自知所以早已预设好所有恶言与计谋的打击,太后的话虽狠,落到身上却不痛不痒。但是,看着这些话语穿过自己打在轩辕奕身上,这才痛快!赵言儿冷冷地看着轩辕奕,忍住没有轻松地笑出声来。刚刚坐热了太子的位子,被太后当头给了一棒,你的心情如何?她抿了抿红唇,低垂着眼角活脱一副楚楚可怜的小女儿,跪下来说道:“皇上,看来言儿先退下是对的,说不定等一下太后娘娘便会想通来参加宴会,毕竟长辈的祝福对新人尤为重要。”
顿了顿,赵言儿笑得淡然体贴,继续补充:“言儿现在就去西厢好了,斩大将军在沙场上是英雄,照顾小孩的事情自是不及女子心细,言儿顺道可以去帮忙照顾下。”
苍龙帝此时的脸色极为难看,仿佛赵言儿是什么让人不想直视的噁心东西,听她说完就连连摆手招呼她退下。“绿珠,走吧。”
赵言儿转头叫上呆滞已久的绿珠,缓缓起身离开。只是,她虽然没什么感觉,但不管怎么说,作为正妃,这样的离场实在是狼狈!众人不由一片哗然,窃窃私语声不断。轩辕泽眼中的柔波一直追随着赵言儿,此刻义无反顾地跟在她的后面一同离开夙园。为什么我却不能做到随她而去?为什么走到这一步还有这么多挡道的障碍?被赵言儿留在原地的轩辕奕手握成实心的拳,待他扫视了周围一圈,眼眸恢复了冰冷幽黑,像躲匿在深渊里窥伺人间的魔鬼。夙园外,夜色深邃静谧,沉默着往西厢走了一段路的赵言儿忽然止步,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某种青草混着泥香的凉冽气息立刻温柔地淌入肺中,一时间她恍如置身人迹罕至之境。可分明是宫中啊,赵言儿自嘲般暗暗笑了笑,但是那种感官无限延伸的自由之感真是畅快甜美。或许一切只因刚才离开了夙园,只因不需在意身上这层戏服的缘故……“小姐,小姐……”绿珠细细的唤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拉回了现实。见赵言儿终于有了回应,绿珠缓缓开口说道:“小姐是因为刚才的事儿失了魂?”
赵言儿温柔地笑了笑,轻轻地摇摇头。“小姐,你看六皇子一路跟在旁边都不敢上前和你说话呢,怕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绿珠悄声示意赵言儿看向旁边某个光线欠佳之处。“六皇子,你怎么躲在暗处?”
赵言儿杏眸恢复灵动,招呼轩辕泽来到面前。“躲在暗处才越发能看清言儿身上的光。”
轩辕泽走到路上的宫灯投射之下,白皙的肌肤泛着毛绒的莹光,唇角微勾。“光?我身上哪有什么光?六皇子怎么会开言儿玩笑了?”
赵言儿无奈地勾了勾唇角。“那时候冲儿病发,旁人躲闪,你却没有一点顾忌地抱起他,我就觉得言儿身上有光。”
轩辕泽眼波柔润,语气轻缓真挚。“就是啊小姐,你当时的举动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太医的意思可是会传染的呢,奴婢那会儿都慌了神了,才一直没敢说话,想着挨了小王爷的打,有了接触,我会不会也得病呢……”绿珠沉浸在那时候的状况,心有余悸。“我不是解释过了吗?你不会有事的,”赵言儿点了点绿珠起皱的眉间,忽而眉眼低垂,心中浮现出觞儿的童颜,“冲儿机灵可爱,总会让人忍不住保护。”
“有心难得,但更难得的是你还这么做了。言儿你早就看出了那几个小厮心里害怕被传染,不情愿地互相推脱吧?你甚至比斩叔反应得要快。”
轩辕泽看着赵言儿的眼睛像弥漫着一层朦胧的水汽,但是这双眼睛装下的一切都那么透彻。赵言儿并没有因此产生防备,反而觉得心头有些轻松。怀揣着重生的秘密本就是一件重负,即使自己默默缜密地规划好每一个言行,学会承担各种无法、也不能解释的孤独,但是仍有太多太多突如其来的无力感,觉得自己孤身走在一条独木桥上,强迫自己用心地走着,还是不敌徒劳的代价恐吓以及空虚带来的不安全感。与娘亲、绿珠再亲近,自己也不能向她们倾诉半点,所以轩辕泽的通透才显得如此珍贵,觉得自己是被注视的,是可以被理解的。“唉,当个小孩儿真好,明明小王爷这么顽劣,还得能到小姐不管不顾地保护,连自己的夫君都能放下……”绿珠深深地回首看着夙园,那片红光辉映已经离他们有些距离。“绿珠,你错了,不是我放下了太子,是太子今夜有太多要应付的,不仅要照顾侧妃,现在应该,还要应付听见太后说出那番话错愕的众人吧。”
赵言儿跟着绿珠看向夙园,远处的红光在脸上掠过,迅速形成一抹带着血色的阴冷。“没想到太后这么快就行动,”轩辕泽轻轻地勾了勾唇,“太后直接点也好,我们就不用费力猜测她的意图态度,可以顺着风向变换及时保护好手中照亮前方的烛火。”
的确,太后这么一闹,反而将我们置于明处,可以顺着对方的每一步举措见机行事,却不会惹人猜忌。原来他早就察觉太后这躲在暗处如鬼魅般的存在,还洞察出了大局,赵言儿再一次感觉到了轩辕泽那一部分入世的透彻。尔后她缓缓转身道,“太后一直在行动,其实也不分早晚。或许皇后之前的闹的各种动静就没少得太后在背后指点。但曾以为是最好用的傀儡,不想一个个都失去了,太后自然会紧张。”
“其实正因如此,父皇早就渐渐对皇后腻烦了。”
轩辕泽淡淡地说道。轩辕泽不比其他皇子,他是一个真正能靠近苍龙帝内心的存在。朝中重臣,包括轩辕奕都止步于御书房的外阁,其中的内阁据她所知就只有轩辕泽进入过。想必在那里,苍龙帝才对他一人卸下了所有武装剖吐心言。”
六皇子,皇上是否对你说过些什么?“赵言儿谨慎地问。那么他知道些什么呢?那些就连轩辕奕都难以探知的是什么?“父皇在没有对外表露丝毫前早就和我提及对太子的失望,直言扶助他比打理江山还累。后来其劣迹一次次打击到了父皇时,皇后在背后做的种种掩盖的小动作让他心里对皇后充满抵触,我以为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皇后失宠是早晚的事了。”
轩辕泽平静地陈述,眼眸清润。“但皇上不是一直知道皇后和太后的关系么?皇上一直顾忌的想必还是太后吧,才忍让了皇后这么久……”其实赵言儿心里想弄清楚的是,究竟手段不失毒辣的苍龙帝为什么会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如此迁就,任由皇后这枚显然是太后安插的棋子围绕在身边。要知道在这个高度集权于王的国都,除掉一个先帝之后,其实不过是一道经加修饰言辞的懿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