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怎么了?”
察觉到百里玄的心绪,唐月见一边往他怀里缩了缩,一边问道。百里玄很快收回思绪,笑了笑,没有回答。“孤这里有个故事,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听上一听?”
这京中,曾经有一户极为显贵的人家。家中的那位少爷,年少时总爱游山玩水,为此还走遍大江南北。那位少爷明明家中已娶了好几房妾室,甚至还有一位父母之命,却还未过门的正室小姐。在偶然一次南下时,他却荒唐可笑地爱上了一名江南女子。两人本约好了长相厮守,可那少爷回了老宅后,用尽一切手段,将江南小姐接进了府中,为小妾。小妾争不过少爷房里的其他妾室,更争不过少爷明媒正娶的正房。本想无欲无求地过完一生,老天却偏偏又给她开了一个荒唐的玩笑。她坏了少爷的孩子。后来少爷熬成了府里的老爷,最开始的正室也很有手段,仅仅几年时间,便将少爷后院的莺莺燕燕,收拾的不剩几个。该说是江南小姐何其幸运,还是那正室从头到尾都瞧不上她。总之,在那一片腥风血雨之中,她有幸活了下来。最开始将她带进府里的老爷,也再没有过问过她的任何消息。甚至她怀胎九月,也始终是她独自一人在狭小的房间里度过。小少爷出生那天,听说老爷跟那夫人,正一同在外踏春。公公去汇报时,老爷刚钓起来的湖鱼,又重新滑落回了湖里。就这样,那江南小姐生的小少爷,被老爷定为不祥之兆。江南夫人生产的那天,身边甚至没有一个产婆。她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拼尽半生力气,才终于听到了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还好身边还有一个从江南就跟着她的婢女,不过她到底未经人事,遇到这事也只能慌了手脚。那再不得宠的江南夫人,将小少爷养到了五岁。在五岁之前,虽然每天的日子都过得很苦,但小少爷从未怀疑过自己是幸福的。他从小就知道,在他之前,父亲还有许多孩子。一年四季他与母亲都难得见到父亲一面。顶多在新年的日子,父亲例行公事般的会来一次,其他时候便再看不见他的身影。小少爷心中虽然难过,但每回也只是在在心里告诉自己,父亲只是很忙。后来就算看见他与其他哥哥欢声笑语时,他也只是这样告诉自己。不被眷顾的日子虽然苦,但江南夫人每年都记得给小少爷庆生。自从他有记忆以来,他就被限制不能走出这个大院。但每年的生辰,也是他最期待的日子。母亲会在这一天陪他玩的尽兴,到了晚上,还会亲自准备一大桌子他爱吃的饭菜。可从未出现过的父亲,一直都是他心中的遗憾。夜里,母亲会哼着小曲哄他睡去,还会耐心地告诉他,父亲没来,只是因为他很忙。然而这一切的美好,都在他五岁生辰的那天,彻底破灭。那日像以往一样,小少爷跟着婢女尽兴玩了一天,回去时,母亲已然做好了饭菜。那次不一样的,是他刚到门口,就看见父亲怒气冲冲从里屋出来。“见过父亲。”
小少爷心中一喜,但很快就又变得失落。他像下人一样,小心翼翼给他行礼。但那老爷似乎没看见一样,目不转睛就这样大步离去。“娘,我方才在院外见过父亲了。”
小少爷欢欢喜喜地跑进屋内,开心地与娘亲讲述着与父亲的相遇。江南夫人浅浅一笑,贤惠地将所有菜品都摆了上来。见状,小少爷越发欣喜。“哇,娘亲,这些都是我最爱吃的!”
婢女让小少爷坐好,小少爷总是开心地站起来,趴在桌沿边,直勾勾看着母亲端菜。他以为,那天会是他生平最快乐的一天。到了后来,他只能说那是他生平,永远会记得的一天。“娘今天的手艺还行吗?”
见小少爷吃好,江南夫人才笑着问他。“嗯,娘亲也要多吃!”
小少爷下意识就点头,一边吃着,一边还给夫人碗里夹了最肥美的一块。“杨柳你先下去。”
看见碗里多出的肉片,江南夫人低头苦笑一声。要是老爷没有给她那个选择,她就这样孤老一生,倒也情愿。早些时候,她还在厨房里忙活,听见老爷来,她也像小少爷一样,心里开心了一会儿。“老爷,您怎么来了?”
“先坐下歇会吧,孩子还没回来,妾身,妾身马上就做好了……”“别忙活了。”
江南夫人欣喜的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她的满心欢喜,就被这冷漠的一句话,彻底浇灭。“今天我来,只想问你一句,那孩子的前途,你要,还是不要?”
江南夫人变得茫然起来,直到他说明了一切。话到最后,她没有再留老爷吃饭。厨房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她看着自己什么都没有的双手,无奈地笑着。男人的话倒是没错。她的一生早看到了头,而孩子的人生,才刚开始。她到底不能自私地将他圈在身边一辈子,外面的世界多繁华,他在这五年了,还从未出去好好见过。所以,她最后做了那个,放手的决定。她将婢女杨柳支走,小少爷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她坐在一边,就变了脸色。哐当——碗落地一声脆响,江南夫人忽的就砸了那碗,里面小少爷给她夹的菜,散落一地。“娘亲……”小少爷到底年纪小,愣愣的看着突然发火的娘亲,不知所措。“从小就没人好好管教你,给我拿戒尺来!”
江南夫人不理会孩子眼眶里的泪水,闭上了眼,语气尤为严厉。小少爷再也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就哭出声来。江南夫人也不惯着他,自己起身去拿来了戒尺。咬着牙,狠狠打在了小少爷的膝盖上。“跪下!今天我就替你老子,好好管教一下!”
江南夫人说着违心伤人的话,打在小少爷身上,实则痛在她的心里。试问天下的母亲,又怎么会对自己亲生骨肉,如此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