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五妮经历了十几年的夫妻恩爱,儿孝媳贤,子孙绕膝的快乐幸福生活。弥补了前三十七年承受的悲伤和苦难给她带来的遗憾,体会到了一个正常人应该享受的一切。在她已进入了花甲之年,新一轮的悲楚凄惨正向她袭来。十二月下旬的一个上午,陆世平去市场买菜回来,感觉头晕,对张五妮说:“我怎么感觉头有点晕呢?”
“你坐那里歇会,喝点水。”
她给他倒了一杯水,说:“是不是走路走急了,风吹的?”
陆世平摇了摇头,张五妮提着菜到厨房去了。在厨房里问道:“你怎么忘记买醋了?”
没听到他的回答。走到客厅,发现他已经斜躺在了沙发上,嘴已经歪了,用手在鼻前试了一下,还有呼吸。她顿时感觉头发快要竖进来了,心脏“咚,咚”乱跳。她急忙拔打120急救,用急躁且不连贯的声音向接线员报告着病情和住址。站在急诊室门外,她的腿在颤抖,看着门开了又关上,精力万分集中,在等待里面传递出丈夫的信息,她感觉时间十分漫长。闻讯而来的儿子和儿媳劝她坐下,她不肯挪动半步。急诊室的门又开了,一位医生说道:“陆世平的家属,初步诊断陆世平是脑出血,现在病情稳定,没有生命危险,需要留院观察治疗,请去住院部办理住院手续。”
听到这个消息,张五妮心中的石头落地了,腿也不颤了,紧锁的愁眉舒展了。两个孩子也长出了一口气,紧张的表情消失了。医生告诉他们,幸亏发现的早,送医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根据病情,医生制定了保守治疗方案。陆厚诚想请个护工护理父亲,被张五妮拒绝了,她对两个孩子说:“请谁都不如我护理上心。你们安心上你们的班,你爸爸这里有我,你们就放心吧。”
住院二十多天,除陆厚诚替她回家洗了两次澡,全由她在医院护理,端屎端尿,喂水喂饭,擦身按摩,把丈夫照顾的无微不至。出院后,陆世平躺在床上静养,握着妻子的手,情绪激动地,说道:“玉兰,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捡回了一条命,躲过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这一劫,多亏了你啊。”
她说:“我自己的男人,我不尽力,谁尽力。你给我好好的活着,你是我的依靠。”
这次病给陆世平留下了半身不遂,他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儿子要把他送到康复医院进行康复治疗,他表示抗拒。张五妮对儿子说:“小诚,你不要管了,我给她治疗,我看他还能抗拒?”
陆厚诚听后有些疑问:“妈,你又不是医生,你怎么给爸治疗?”
“你去给我买一本半身不遂康复治疗的书。”
她对儿子说:“我按书上教的方法,给他治疗。”
锻炼、按摩、药物治疗加食疗,的确起到了良好的效果。半年后,陆世明原来的口歪眼斜基本上纠正过来了,原来说话断句也成句了;右胳膊收放自如了,手指关节活动灵活了;右腿膝盖能打弯了,走路还只是稍微有一点脚点地的动作。两口子能手拉手在小区里遛弯了,她听着他能流利说出幽默的笑话,心中由衷的高兴。陆世平开玩笑,说道:“我这辈子两个老婆,一个是小儿科医生,一个是老年人医生。”
她笑着说:“这说明你有福气呗。”
不久,陆世平能独自走路了。这天,他对她说:“玉兰,我去买菜了。”
“你等等,我和你一块去。”
她穿好外套,说道:“你一人去,我不放心。”
他说:“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还怕我找不到路吗?我又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
她说:“不是怕你找不到路,怕你还没好利索,过马路不方便。”
“我这不是全好了吗,你看。”
他把右脚向地下跺了两下。她说:“我去买点韭菜,包水饺,孙子来吃晚饭。”
他一拍脑瓜:“嗨,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陆阔上中学后,离他家近,吃饭基本上回他家吃,但是一星期必定有两顿饭回到爷爷奶奶这里来吃,一顿吃奶奶的包水饺,一顿吃手擀面。小时候的味道,他永远忘不了。又是一个严冬到来了。北风吹,雪花飘。鹅毛般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小区的广场和马路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一片片银装素裹。这是陆阔上高中后的第一个元旦假期,今天儿子一家三口要来,老两口格外高兴。陆世平寻思,今天要买点好菜,一是在一起吃个团圆饭,二是犒劳一下孙子。吃过早饭,他穿上厚厚的黑色羽绒服就要出去,老伴在厨房交待:“路滑,小心点。”
他答应道:“放心吧,没事的。”
一个半小时后,客厅的电话响了,门卫值班人员告诉张五妮,老陆在大门口的马路边上摔倒了。她听后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换上鞋,抓起羽绒服边穿边向外跑,有两次差点摔倒。她看到,丈夫躺在雪地里,发出“哼,哼”的疼叫声,菜撒落一地。在大门通往马路角度较大的斜坡上,积着厚厚的雪,早上人走在雪的上面,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并不滑。走的人多了,就把雪踩成了厚厚的一层冰,陆世平买菜回来,没注意路滑,当双脚踏上斜坡,身体就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摔倒在地。救护车送到医院,医生通过CT片诊断,盆骨粉碎性骨折,因年龄大了,不适合做手术,只能回家静养。让家属有个心理准备,大概率会瘫痪,站不起来了。此次,摔倒距离上次生病,整整两年时间。陆厚诚考虑张五妮年龄大了,再侍候父亲恐怕力不从心。便对她说:“妈,您年龄大了,我们请个保姆侍候我爸吧?”
她看了儿子一眼,说道:“我还是那句话,请谁都不如我上心。咱不花那个冤枉钱。”
她有侍候婆婆的经验,三年的时间,都是她守在老伴身边侍候,还读书读报为他解闷。陆世平感激地对老伴说:“玉兰,自从你进这个家门,几乎没清闲过,没享什么福,全为这个家了,我们对不起你啊!”
说着,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说:“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有丈夫疼爱,有儿子媳妇孝顺,有孙子在身边,我比谁都幸福。我活到今天值了。”
他自知病情,在与儿子单独相处时,特别交待儿子:“诚啊,我走后,你要把你妈当亲妈对待,你要为他养老送终。她来到咱这个家二十七、八年了,对这个家的贡献,你都看到了。咱老陆家不能没良心,我相信你也不是没良心的人。否则的话,我到那边心也不安。”
陆厚诚知道这是老父亲在交待后事啊,他强忍着悲痛,没有哭声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流。他紧紧握住父亲的手,说道:“爸,您的话我记住了,您放心吧。”
不到一个月,陆世平去世了,终年七十八岁。张五妮悲痛欲绝,她哭得那样伤心,那样悲恸,那样绝望,泪水像决了堤的洪水似的从眼窝里倾泻出来。世上最痛的莫过生离,莫过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