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周子佩喝了药,靠在湘妃榻上歇息,未央宫的女官诺兰恰在此时到访。诺兰是执掌六宫的皇贵妃身边的红人,在后宫中一向有些体面。福茗不敢怠慢,忙忙引了她去见周子佩。诺兰笑容满面,深蹲一礼:“宜华夫人万福金安!”
周子佩坐直身子,神情中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慵懒,蔼声道:“阿监免礼。看座。”
诺兰忙道不敢,再三谢恩后,方在绣墩上斜签着身子坐下。周子佩和颜悦色道:“劳烦阿监跑这一趟,不知皇贵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是皇贵妃娘娘有事要拜托夫人。”
“哦?不知是何事?”
诺兰笑道:“出孝之后诸事繁杂,皇贵妃娘娘也是怕忙中出错,因此将选秀一事拜托给了苏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却道自己年轻,因此又在皇贵妃娘娘面前举荐了夫人您。”
周子佩有一瞬间的怔忪,继而笑道:“本宫知道了。定不负皇贵妃和淑妃的信任,一定全力协助淑妃,做好此事。”
诺兰起身行礼:“话已带到,奴婢这就告退了。”
“劳阿监亲自跑这一趟。”
周子佩扬一扬下巴,“福茗,替本宫送一送阿监。”
福茗笑容满面地迎上前去,伸手之间,一个轻飘飘的荷包已滑落到诺兰袖中。诺兰也没有拒绝,任由福茗将她送到了景泰宫外。一会儿福茗回来,见周子佩蹙眉沉思,上前道:“小姐,这是好事呀!新进宫的嫔妃,正好可以择一二为盟友。唉,皇贵妃有宁姬和婉姬,苏淑妃身边更是有靳昭仪、敏婕妤和怡嫔。只有小姐身边连个得力的帮手都没有。”
周子佩低低地应了一声:“我知道,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我与苏淑妃一向不合,有这等好事,她怎么会主动举荐我呢?”
福茗思索片刻:“难道苏淑妃暗藏祸心?可是,选秀此等大事,她怎敢有所举动?”
周子佩冷笑一声:“也罢。既然是她主动举荐,本宫接着便是。”
她略略思索一瞬,“只是,这新晋妃嫔……最好选一个生死荣辱都与周家系于一起,才方便掌控。嗯……我记得,二叔家似乎有一个颜色不错的庶女?”
福茗了然:“小姐说的是二老爷家的六小姐?算算年岁,六小姐今年应刚满十六岁。”
周子佩微微一笑,盛极的容颜如春日娇花:“这岂不是正好?姑姑,传信出去,叫我母亲明日递牌子入宫。”
“是。”
关雎宫里,璃雪、宝贤、怡嫔正坐在一处说话。宝贤扶着腰感叹道:“少了小阿梓那张嘴啊,这关雎宫真是清净不少。”
璃雪打趣道:“再过六个月,你肚子里的那位便要落草了,那时可别嫌小儿吵闹。”
宝贤道:“怎会嫌弃?如果有一天关雎宫里挤满了小萝卜头,吵吵嚷嚷,那才叫有趣呢!”
璃雪和怡嫔都忍不住笑:“好!届时封你做个孩子王!”
宝贤闻言大是得意,拈起一块玫瑰酥吃了,喝了一碗燕窝粥,又吃了两块豌豆黄,把怡嫔看得直咋舌。璃雪抿嘴笑道:“怡妹妹,你可别被吓着。宝贤啊,向来胃口极好,自从有孕以来,更是敞开了肚皮,一点害喜皆无,让咱们瞧着好生羡慕呢!”
宝贤得意道:“苏姐姐,能吃是福。你且看我,来日定能生一个小老虎!”
璃雪玩笑道:“你生个小老虎?哎呀,那你可不就成了虎姑婆?”
宝贤恼了,伸手要去拧璃雪。璃雪顾忌她有孕,忙扶住她的胳膊劝道:“好了好了,你可是快当娘的人了,可不能再没个正形。”
宝贤依言坐了回去,又拈起一块核桃酥吃了,吃完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苏姐姐,皇贵妃叫你管选秀的事,你为何要将宜华夫人拉上?”
璃雪笑道:“宜华夫人出身名门,是管家理事的一把好手。选秀一事何等重要,我也是怕有所疏漏,放着此等人才,为何不用?”
宝贤嘟囔一句:“那宜华夫人可不是什么好人……”“宝贤慎言!”
璃雪瞪她一眼,嗔道,“说了你多少次了,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宝贤嘿嘿一笑:“在这关雎宫里,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璃雪无奈摇头:“你啊……小心谨慎总是不错的。”
宝贤撒娇道:“苏姐姐,你还没告诉我,为何非要找宜华夫人呢。说到管家理事,处理宫务,我觉得陈惠妃也很是不错。”
“惠妃娘娘与世无争,只专心教养明睿帝姬。可是宜华夫人么……”怡嫔接话道:“宜华夫人好权。嫔妾听闻,陛下初命宜华夫人协理后宫时,宜华夫人踌躇满志,得罪了皇贵妃娘娘。皇贵妃暗地里使了不少绊子,叫宜华夫人办砸了几件事,挨了陛下训斥,这才沉寂下来。”
宝贤不解道:“咦?那此次姐姐主动举荐,不是又将权柄送到了宜华夫人手上?”
璃雪笑道:“你苏姐姐本就不想争权,这次接管选秀,也是无奈之举。与其拿了权柄为皇贵妃忌惮,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将其分给宜华夫人。皇贵妃和宜华夫人都好权,她二人两虎相争,咱们在关雎宫清清静静的过日子,岂不是好?”
宝贤击节赞道:“甚好甚好。我一直觉得姐姐才是有大智慧的人,从不似后宫里那群女人一般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这话逗得璃雪与怡嫔一起笑起来。到了金乌坠地、云霞满天之时,忽听关雎宫外响起了辘辘的马车声。璃雪喜而笑道:“可不是陛下和帝姬们回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小小人影跑了进来,却不是阿梓是谁?阿梓玩得双颊红扑扑的,手上举着一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见了璃雪三人倒也没忘记请安:“阿梓给母妃请安,敏母妃、怡母妃安好。”
这时,轩辕无色已带着陌砚、灵曦、元敏三位帝姬走进关雎宫来,众人一起行礼,轩辕无色含笑免了。璃雪问道:“陛下与孩子们玩得可尽兴?”
轩辕无色笑道:“你瞧阿梓那满头大汗、小脸通红的模样,哪里像是不尽兴的?”
阿梓一扬手中的冰糖葫芦,又掏出一只草叶编的蜻蜓,献宝似的给璃雪看:“瞧,母妃,我还给阿明带了礼物!”
本来在自己寝殿睡觉的聿明听到院子里的声响,忙不迭地跑了出来,一边揉眼睛,一边道:“阿梓姐姐可给阿明带了礼物?”
阿梓拉着聿明到旁边去看冰糖葫芦和蜻蜓。轩辕无色道:“时辰不早了,怀兮,送妹妹们回去,莫要叫你们的母妃担心。”
陌砚称是,一手牵了云绯,一手牵了元敏,姐妹三人亲亲热热地走了。璃雪道:“陛下可要留下来用晚膳?”
“不了,朕要过御书房去。”
他抚一抚璃雪的粉背,又与宝贤说了几句,方起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