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莺飞，百花轻吐。倒春寒虽然料峭，璃雪却不耐烦再烧地龙，杜清秋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只得依她了。璃雪坐在窗下勾一本名册，握笔握得久了，手指便有些僵硬，连忙倒了杯茶暖着。桌上的白玉净瓶插着今早新折的鲜花，一只浅黄色的蝴蝶翩翩地从半开的轩窗飞了进来，停在娇嫩的花瓣上。璃雪瞧着有趣，所幸停了笔歪着头看。蝴蝶停了一会儿，又绕着璃雪的桌子转了一圈，才翩翩地飞出去了。璃雪叹一口气，继而缓缓地露出一丝微笑——如今自己真是越来越文静了，若是以前，啧啧，刚刚的蝴蝶定是倒了大霉。玉淳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姐，刚刚传来消息，未央宫杖毙了两个宫人。”
璃雪一怔，略略有些意外：“皇贵妃一向看重贤惠的名声，这可不像是她的作风。”
“听柳青说，这回皇贵妃是气得狠了。”
自从皇贵妃有孕，璃雪奉旨协理六宫，便慢慢地往各宫安插了一些不起眼的眼线，柳青便是她安插在未央宫的眼线。当然了，像乾元宫和懿宁宫这两个要命的地方，她是万万不敢碰的。璃雪来了兴致：“哦？却是为何？”
“事关子嗣，似乎是皇贵妃惯用的胭脂里发现了麝香。皇贵妃命诺兰查了半日，即刻杖毙了一个二等宫女和一个跑腿的小太监，并叫未央宫里所有的宫人前去观刑。”
“嗯。”
璃雪淡淡地应了一声，她的孩子也丧命在后宫的争斗中，即便她已手刃仇人，一回想起来，这心里仍是痛得厉害，“查出幕后之人了么？”
“皇贵妃心中有何怀疑，就不是柳青能知道了的。那个宫女有一个同乡在晴岚夫人那当差，还有一个一同入宫的好姐妹，就是……紫玉。那个小太监原来一直是御花园的，刚调去未央宫不久，倒没听说和哪宫走得近。”
璃雪嗤笑一声：“真是不错，一下竟将我和晴岚夫人都牵扯进去了。”
玉淳有些忐忑：“小姐……”璃雪默然片刻，问道：“储月宫那里有什么动静？”
玉淳想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皇上将静小主的胎托给了仪灵夫人，仪灵夫人这段日子几乎一心扑在了静小主身上。难道小姐怀疑仪灵夫人？”
璃雪摇摇头，也有些想不明白：“我和晴岚夫人应是凶手摆在明面上的迷阵，这样想来，若是得手，仪灵夫人的好处最大，毕竟只有她育有皇子。可是，她也一样，嫌疑最大。本宫虽不曾与她深交，但也认为她不会冒如此大的风险做这种事。”
想了一会儿，见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就所幸丢开了，“罢了，别人我不管，自己的尾巴可要扫干净。这次既是攀扯到了紫玉，我就找个时间问问她。”
正说着，紫玉进来禀报：“娘娘，锦婕妤来了。”
璃雪应了一声，忽然问道：“紫玉，你是哪一年入宫的？”
紫玉一愣：“回娘娘，奴婢是显庆三十九年进宫的。”
“当年和你一同入宫的姐妹，还有么？”
紫玉的神色有些伤感：“当初那些走得近的，也只有一个叫映月的，她如今在未央宫当差。”
璃雪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唔，你去请婕妤进来罢。”
靳瑟是来邀璃雪一起去看熙媛的，云绯也被抱了来，看见璃雪直笑：“俪母妃！俪母妃！”
“哎！”
璃雪高兴地应了一声，把云绯接过来，使劲亲了亲她的脸蛋，爱也爱不过来似的，“绯儿有没有想俪母妃？”
云绯“咯咯”直笑，看见璃雪头上的蜻蜓簪亮闪闪的，好奇地去够。璃雪所幸摘下来，塞到她手里。云绯很高兴，专注地去玩簪子上的蜻蜓须了。璃雪招手唤来乳母，将云绯抱了下去，又吩咐玉淳去准备一些云绯可以吃的牛乳羹来。靳瑟笑着拿出一个食盒：“熙媛有孕五个月了，听说终于不害喜了，我还特特做了一些爽梨膏来，好歹能入口。”
璃雪看了看日头：“这个时辰，熙媛姐姐估计午睡还未起，咱们先坐一坐，再去看她罢。”
靳瑟笑着应了，不经意看见璃雪桌上摊开的名册，一时好奇翻了翻：“璃雪，这是……”璃雪叹一口气：“今年本该是秀女大选，可是皇上因时疫取消了。太后娘娘便想着从功臣之女中挑一些入宫，因为皇贵妃有孕，晴岚夫人管着宫务，仪灵夫人要照顾皇长子和熙媛，便命我参谋参谋，我这几日正头痛呢。”
靳瑟的笑容略淡了几分：“仔细想想，这宫里的人还真是少。”
“如今这宫里已经不太平了，若多进来几个人，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璃雪轻轻笑了笑，压住了心底泛起的一丝疼痛——她早已看的很透彻了，不是么？他是帝王，注定要佳丽三千，雨露均沾的。她只求他的心里能有小小的一隅，将她装进去，就好。人生本就无奈，能改变的不过是心境罢了。靳瑟深以为然：“所幸太后娘娘叫你帮着挑人，你也好提前有个数。”
璃雪翻翻名册，指着其中一个人道：“户部尚书之女吴雪华，姐姐看她怎么样？”
靳瑟想了想：“吴小姐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呢！不知和咱们宫里的玉婕妤相比怎么样。”
这段时间，玉婕妤孙琬碧和沐芊羽最得宠幸，有了她们二人，璃雪反倒不显眼了。孙琬碧饱读诗书，精通茶道古琴，极得轩辕无色欢心。“我看玉婕妤在宫里养了几年，愈发飘飘欲仙，不食人间烟火了，可见咱们宫里水土好。”
说着，将吴雪华的名字圈了，拍手笑道，“把吴小姐选进宫来，正好能和玉婕妤来个才艺比拼，咱们也能看个乐子。”
靳瑟笑得不行：“你啊，尽有这么多歪心思！”
璃雪想着前段时间她协理宫务时，玉婕妤那拿腔拿调的假清高，还是有些牙痒痒，巴不得有个人能进来给她添堵。靳瑟又帮着她看了一会儿名册，突然伸手点了点其中一个名字：“这个石宝贤……她哥哥可不是你兄长手下的禁军副统领？”
璃雪忙凝神看去：“石宝贤，年十五……唔，她哥哥石崇确是我大哥的副统领。这位石小姐，我倒是不认识，不过听我大哥说，她兄长倒是很不错。”
想了想，还是圈了石宝贤的名字，笑道：“有了这两位，我也好向太后娘娘交差啦。靳姐姐，咱们去看熙媛姐姐罢。”
一边想着，石宝贤的事还是要让定国公府好好打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