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寅时刚一至，褚师蓝便起了身。“请问蓝姑娘起了么？”
此时，院外响起了一名陌生女子的声音，褚师蓝连忙去开门。天刚蒙蒙亮，门外站着一名提着灯笼的青衣女子，她身后站着四名捧着托盘的少女。“奴婢巧云，是妇人派来专门伺候蓝姑娘净身的。”
说着，青衣女子一挥手，身后的三名少女鱼贯而入。褚师蓝道了声谢，还未等多说什么，便被巧云拉进了室内。张夫人准备的这套院子里，有专门沐浴更衣的地方。三名少女手脚麻利的生火烧水，将褚师蓝身上的衣服扒光。褚师蓝尴尬地坐进浴桶，三人站在浴桶旁边，一人搓洗，一人洗头，一人涂香膏。巧云站在窗户根儿处，点燃了一枝熏香……等到褚师蓝重新穿戴完毕，正好是卯时刚至，来了另一名叫飞云的丫鬟，将褚师蓝待到磕头的地方。路上，褚师蓝顶着僵硬的脖颈，终于明白为什么要寅时起了。她身上穿着张夫人特意准备的素白纱衣，纱衣袖子宽大，层层叠叠，如今骄阳初升，晨曦映在纱衣的边缘，像是渡了一层金光。有风乍起，纱衣飘忽，金光浮动，衬着她沉静的面容，真仿佛如仙女临凡。令在此等候的张夫人，一时看呆了眼。“夫人，蓝姑娘已经带到。”
飞云低身行礼。熟悉的声音没有响起，飞云疑惑地皱了下眉头，又重复了一遍，“夫人，蓝姑娘已经带到。”
又过了半晌，张夫人的声音方从头上响起，“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飞云后退着离开院落。“蓝姑娘，你便在这院落中，朝向东方的屋子磕头即可。”
张夫人语气和蔼地将褚师蓝拉到院落的中央，指向东方的房屋。也不知是逆着光的原因还是什么，明明屋门大开，却什么也瞧不见。褚师蓝望着黑漆漆的门内，忽觉一阵心悸，她下意识地捂住心口，低声说道：“是。”
与此同时，褚师蓝注意到院落的一角处还放着一张案几，精致的案几后坐着一名同样身着素白纱衣的女子。——看来，她就是抄经的那个人。褚师蓝又将目光扫向另一侧角落，那里站着两名穿着与飞云和巧云一样的女子，看来是监督她和抄佛经的女子的。张夫人没有留意到她的小动作，依旧和蔼地说道：“磕头也是有固定的动作，一会儿流云便会教你。”
她话音刚落，角落里左侧的女子便走上前来。流云是个圆脸猫脸的女子，所以即使她表情再严肃，褚师蓝也依旧觉得她可爱。也不待张夫人吩咐，她直接面朝着东侧房屋高举起双手，随后屈膝下跪，额头抵在地面的青砖上，发出‘咚’的一声响。褚师蓝听后觉得自己的额头也有些隐隐作痛。——这确实不是什么好活。褚师蓝一边在心里暗自嘀咕，一边注意着流云的动作。她磕出一声响后，将双手拢在头上，以头抵地，慢慢地直起身子，随后双手交握，最后掌心向内，平举开。张夫人见状满意地点头，“就是如此。”
说罢，她目光灼灼地看向褚师蓝。褚师蓝瞬间明白她的意思，移步到院落正中心，学着流云方才的动作，屈膝、下跪……额头与地面相接的瞬间，只听‘咚’的一声，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就连褚师蓝也傻了。她瞬间抬起头，望着碎裂的青砖不知所措起来。张夫人反应过来，上前摸了摸褚师蓝的额头，“是肉做的，还有温度呢！”
褚师蓝咬咬牙，“此前忘了跟您说，我从小就跟着父亲练铁头功。”
张夫人：“……”最后，褚师蓝磕了一上午头，碎了一百零八块青砖，在整座张府内都出了名。下午，回到屋子的褚师蓝一屁股坐在梳妆台前，仔细查看自己的额头。“一百零八个头，竟然一点都没红？”
褚师蓝想到家里莫名出现的那些黄金，双手禁不住颤抖起来。——难道她现在，是金额头？这个想法一出现，褚师蓝心中的恐惧忽然消退。“啾啾！”
小鸟从篮子里跳出来，歪着头看她。褚师蓝摸了一把它光滑的毛发，“乖，我先休息一会儿。”
说着，她褪去外衣，直接滚到床上。不一会儿，床上褚师蓝的呼吸便浓重起来。“啾啾！”
小鸟叫了两声，跳到褚师蓝的膝盖处。点点光芒顺着爪子附到膝盖上，梦中的褚师蓝感觉自己的两条腿瞬间一轻，仿佛随时能够起飞。次日，褚师蓝早上再见飞云的时候，发现她的目光中包含着诸多复杂的情绪，有难以置信，有原来如此，有震惊，也有崇敬……褚师蓝：“……”今日磕头，张夫人便不再过来了，因此偌大的院子里，只有流云、碧云、褚师蓝、那个抄经的姑娘和一个专门给褚师蓝换砖的高壮打手。院落的另一个角落，则是多了堆褚师蓝昨日未曾见过的青石砖。面对着四人打量的目光，褚师蓝窘迫地一笑，站在院子中间。屈膝、下跪……“咚！”
熟悉的声音传来，还未来得及磕头的褚师蓝暗叫一声糟糕。“你不是铁头功么？怎么今日又把青石砖跪碎了？”
碧云惊呼出声。褚师蓝面容微微颤抖了一下，解释道：“这个铁头功，不光可以练头，我昨日磕迷糊了，因此今日双腿便忘了收一些力道，实在不好意思。”
“不不不，我才要感谢你，能让我看见说书先生口中的神迹。”
碧云真心实意地夸赞道。一旁的打手则是迅速地清理了一下现场，并迅速换好了另一块青石砖。褚师蓝这回注意收敛力道，轻轻跪在青石砖上，轻轻磕了一个头。由于她动作过轻，因此这个动作并没有太大声音。在一旁板着脸的流云摇头，“这个不算。”
褚师蓝眨眨眼，“我的动作都是标准的，声音只是小了些，怕你们不断的换砖比较麻烦，能不能算上？”
流云强硬地摇头，“不行，你这不是响头，必须要凑够一百零八个响头才行。”
“谁能知道呢？”
褚师蓝问。“神灵会知道。”
碧云在一旁笃定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