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驿卒囫囵洗了把脸,支起驿站的棋子,正准备吃个早饭,方转身,官道上便冲出一群身负轻甲的骑兵,绵延成两条黑线,仿佛没个尽头。马蹄阵阵,大地颤动。尘土飞扬中,高头大马已将此驿站层层包围。来者便是镇南军中的四部精锐之一,曾名动天下的斥候——南凤军。他们身手敏捷,善勘察地形,行军速度极快。在刀矛森森的骑兵拥簇中,一袭银狐裘的男子策马而出,停在驿站楼下。李慕白腰间系着春绿色祥云纹宽腰带,留着长若流水的发丝,眉下是明眸皓齿的桃花眼。他迅速下马,招来张小刀:“带路。”
李慕白跟着张小刀三步并作一步跨上了驿站二楼,推开门,跨过珠帘。低头看了眼昏睡中的宁娇。她脸色有点白,清丽之余添了些许狼狈。李慕白伸指,欲要划过宁娇的脸颊,张小刀打断道。“四皇子孤身闯林,至今还未归,恐有不测,还请世子带着南凤军前去山道救人吧!若郡主醒来,发现四皇子不见了,定会着急的!”
听到这话,李慕白眼中阴戾了几分,他掩去眼中情绪,摇起紫竹扇,脸上是不谙世事的笑。“四皇子武功高深莫测,怎会不测?”
张小刀不明白这位爷是何用意,只是继续道:“恳请世子速速请人搜山,若四皇子真遭遇不测,郡主定会伤心欲绝的。”
“哦?”
李慕白用扇子抵了抵下巴,不解道:“郡主是我的未婚妻,为何会为四皇子伤心欲绝?”
“这......”许是两人对话吵到床上的女人,宁娇眉头一皱,渐渐转醒。“嘶......”宁娇脑袋昏昏沉沉,大片亮光刺目,她抬起手臂遮掩,眯起眼,好半晌才适应了光线。“西巴,哪个狗崽子搞晕的我?”
眼前从模糊变得清晰,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位持折扇披狐裘的俊美公子。宁娇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李慕白,你怎么在这?”
随后立刻把目光落在李慕白身旁的张小刀身上,有些不悦。“我让你去找援军你怎么把他搬来了?”
张小刀想到自己风尘仆仆赶路许久,又被宁娇训斥,心里委屈极了。他涨红着脸委屈地叫嚷:“我回郡主府时候,恰好遇到了世子,世子问我出了何事,我如实回答,世子二话不说就请了南凤军来帮咱,我寻思南凤军不比咱的大刀队厉害吗。”
“噢,世子带了南凤军啊。”
那没事了。宁娇对着李慕白商半真半假地道谢:“多谢世子带了南凤军相助....对了,宋玉渡呢?”
张小刀看了看宁娇,欲言又止。宁娇左顾右盼,喊道:“宋玉渡死哪去了?不对......他怎么了?”
宁娇陷入沉思。官道被堵,只有山道可行,她正跟宋玉渡商量对策,忽然就晕了。那就是宋玉渡不想她以身犯险,扎晕了她,自己去引开了敌人。宁娇捏了捏眉心,自嘲道:“我这猪脑,怎么现在才想到?竟敢扎晕我擅作主张,我要去找他,扒了他的皮。”
说着她就要掀开被子,往外走去,李慕白拉住她的手腕。“张小刀跑死了几匹马才到王都,用了两天,南凤军来用了一天,你已经昏了三天了。”
宁娇一定,怔怔出神。半响,她笑出了声。“胡说,我晕了三天,当我傻呢?你们在闹我玩呢,对吧,宋玉渡,藏哪呢,现在出来我就不跟你计较你扎晕我的事。”
张小刀也道:“世子没骗人,白滚滚也跟着四皇子一起去了,至今未归......”宁娇只觉两耳嗡鸣,一侧太阳穴也在扯动,身子微微晃了晃,闭了闭眼睛,一只手隔空抓了下,胡乱抓住了李慕白的一条胳膊,停了一停。她神色冷然,语气稍缓,对李慕白道“还麻烦世子让南凤军,搜下山道,我定感激不尽。”
隔着衣裳,李慕白臂膀被她掐得巨疼,但他不动声色,只是道:“小事一桩。”
张小刀察觉到宁娇的异样,担忧道:“郡主,你没事吧。”
宁娇摇摇头,“没事,快走吧。”
*****冬日的夜里,异常生冷,南凤军们人手一只火把,在山道里搜寻。宁娇和李慕白两人站在山道口,举着火把等待。宁娇一路赶得急,穿得单薄,刺骨的寒意渗入脚底板,脸上都冻得有些疼。李慕白解下狐裘披风,披在了她身上。宁娇道:“多谢世子,但我不冷,这披风你还是自己用吧,免得染了风寒。”
“是是是。”
李慕白把她身上的披风更是绑得死紧。“可本世子热得慌,而且这披风忒重了,郡主就当帮我分担分担重量可好?”
宁娇不再推脱,也不再说话,举着火把在冷风中站了约莫两个时辰。其中一个南凤军前来禀报。“世子,整个山道我们都搜索过了,打斗激烈,尸横遍野,无活人的踪迹。”
宁娇神色淡淡,侧旁举着的火把映照着她的面孔,令她眸光半明半暗,有些看不出她此刻所想。静待了片刻,宁娇终于缓缓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世子,我想亲自走一遍这条山道,你同南凤军,先去休息吧。”
宁娇扔下这句话,便举着火把,头也不回地往山道上走去。“我陪你去!”
李慕白正要跟上,一旁的南凤军上前来劝道。“世子,更深露重,山路崎岖,我们都搜得很干净了,并未见活人踪迹,还请世子保重身体,早些回驿站休息。”
李慕白摆了摆手,“无妨无妨,你集结兄弟们先去休息吧,我陪着郡主,再走一趟。”
东方微起破晓,火把燃尽,这条山道,宁娇踏遍无数,尸体也反反复复地翻着。裙摆被枯枝划破,沾满了泥泞。宁娇扔掉火把,靠坐在一棵树旁,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晚上,她双腿胀得厉害。脸颊也冻得两坨通红,拿火把的那只手僵硬乌青,颤栗不已。她合拢手心,朝里面吹热气,想把手掌搓搓热。忽然,有人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暖意阵阵袭来。与宋玉渡冰凉的手掌不同,李慕白的手掌温暖滚烫。宁娇下意识就想挣脱开,却被牢牢禁锢。她抬眼,就见李慕白笑嘻嘻地把她手握得更紧。“郡主用了本世子的人,就该听话些,不然我以后就都不帮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