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阵湛蓝流光闪烁,沈铭便觉自己腾空飞起,他抱着湘君,湘君亦抱着他。二人随着高耸空间之眼垂直穿梭,四下波光鳞影,徐徐荡漾。明明是江枳眠带着沈铭飞行,可她却依偎在沈铭胸膛,好似一团冷冷的玉,透着冰凉。她的身形即将溃散,已然模糊不清,开始慢慢幻化成为一枚神印。沈铭感觉得到,湘君即将陨落,下意识的,将她搂得更紧,“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阿斑落尼也在,祂有没有办法?”
湘君抬头,看着紧紧搂住自己的沈铭,从他眼中,江枳眠看得出,这少年是真的在意自己。却没有回答沈铭的话,而是轻声说道:“你以后每次想起我,会不会记恨,我骗了你,明明说好要给你奖励的,却……”沈铭现在哪有心情开玩笑,便自看向左手尾指那枚血色朱红纹身指环,阿斑落尼一缕残魂,便寄居在此。“阿斑落尼,你听的见吗?你有没有办法?告诉我!”
沈铭嘶声喊着,带着绝望。……“真的没有办法吗?你不是说过,我背后的纹身很特别吗?它有没有办法救你!”
得不到阿斑落尼回应,沈铭便朝江枳眠吼道,刚刚,明明已经接受了湘君即将陨落的结局,沈铭此时却又生出浓浓的不甘。江枳眠看着沈铭,轻轻的笑,还是不回答,又犹豫片刻,似乎做出个决定,她白色长发纷飞,肌肤好似凝雪,眉目如画,笑的坦然又从容,微微皱了皱鼻尖,将头凑得离沈铭更近了,便轻轻的,在少年唇上吻下。这一刻,二人发丝各自迎风飞舞,散乱着交缠在一起,黑白纷扬,纠葛不清。湘君的唇,触着沈铭的唇,没有离开,含混的说着:“这,便当做奖励,好不好?你不许再怪我食言,毕竟……”“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这是我的初吻……”湘君如是说着,没有羞涩,没有赧然,脸颊,亦未生出绯色,便好似,这真的只是奖励,不涉及情感。“妈的!你是不是有毛病!”
沈铭怒了,他看到江枳眠从容赴死的模样,心中情绪,此刻彻底爆发,无能,狂怒,又无可奈何……却又被湘君的唇堵住,她的唇软软的,凉凉的,好似吻着一捧清泉:“认真吻我,不要分心,让我……在死前,也能感受一次做人的感觉……”湘君捧着沈铭的脸,梦呓着,已有了哽咽,“认真的吻我,沈铭……再将我抱一些……好不好?”
她呢喃着,泣不成声,她对生,亦眷恋的深沉,却为了人族,毫不迟疑,放弃自己的人格,一滴湛蓝的水光,从她眼角滑落,神灵有了人格,亦会流泪,随着这泪滴落下,他们终于飞出了空间之眼,一时间四下皆水,昏暗一片,这是云渊湖底。随之而来的厚重水压,却没有给二人带来丝毫阻碍,他们继续垂直飞升,很快便冲出湖面,继续腾空,“沈铭,再见啦!”
湘君吻罢,看着沈铭灿烂的笑,笑靥如花,旋即,整个身体开始寸寸碎裂,弥散成干枯的花瓣,随风飘散,本就透明的身形,胸口之内,逐渐凝聚出一枚菱形水晶,其上,开始勾勒出天河之状,极为写意。沈铭想要将湘君抱得更紧些,可怀中少女,此时却好似流沙,抓不住,抱不住,也留不住。江枳眠亦想要抱住沈铭,却止不住自己身体的逸散。生死离别,不可阻挡。而此时,沈铭却突觉自己后背,隐约传来一阵灼热之感,旋即,便见云渊湖上方,莫名汇聚出星星点点,无数银色微光!这微光,密密麻麻,好似微尘,好似砂砾,小小的,弱弱的,浅浅的,它们像虫群一样,从南方飞来,好似,是专门来寻沈铭一般,亦有许多微光早已在云渊湖上方,等了好久,却进不去空间之眼,似乎很急切,如今看到沈铭了,终于按捺不住,好似摇着尾巴的小狗,又好似见到父亲的稚子,撒着欢,便朝沈铭涌来!瞬间,就把沈铭与即将消散的湘君包裹。又被沈铭背部的纹身吸收。这时,沈铭耳畔,传来一道豺枭之音,虚弱,却带着惊讶:“你为何会有这么多念存之力?还这般精纯!你不是人类么?人类怎么能汇聚念存之力!”
阿斑落尼乃是念存之神,对念存之力最为敏感,此刻,竟苏醒过来!沈铭听得阿斑落尼的声音,顾不得其他,连忙问道:“先别管这些,你告诉我,有没有办法救救湘君!”
阿斑落尼完全搞不清状况,还有些懵,不及说话,而这莫名出现的念存之力,此刻却在沈铭背部纹身运转之下,化为一股奇特能量,开始朝着湘君快要完全破碎的身躯涌去!一时间,悬在半空之中的沈铭,与怀中即将陨落,没了人形的湘君,便被这能量包裹成一团耀眼光茧!这光茧不耀眼,不明亮,甚至,在这天光大亮的白昼,都不会被人轻易察觉,却如梦似幻,透着奇异又圣洁的光斑!这是被沈铭救下的,数十万霜州灾民,自发祈祷,日日参拜,终于在天灾降临之前,厚积薄发,喷涌而出的信仰之力,按说,念存之神乃是虚无,由香火参拜,积累而生,而对人类的崇拜,是生不出念存之力的,可眼前这一幕,却又实实在在发生了!数十万信仰滋生而出的念存之力,倒也不算多,甚至有些少,可这些念存之力,却又极为纯粹,致诚,质量之高,连阿斑落尼一丝残魂只吸了一口,便苏醒过来。这些念存之力,又被沈铭后背纹身吸收,转换,最终化为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能量,编织成一个茧,悬于半空,静静的,又好似在微弱跳动!此刻,云渊湖畔,苏橘眺目远望,她有些焦急,沈铭为何还没有出来。于少远与释德和尚伤的比较重,亦紧张盯着云渊湖,一言不发,望眼欲穿。虞思远终于压下心中的震撼之感,复杂看着泪流满面的女儿,叹得口气。自家女儿这是真哭啊!不是之前装模作样的惺惺作态,自己身为她的父亲,亦极少见得女儿这般情绪!“我女儿哭的这般伤心,竟还是为了个男人?”
虞思远一时感觉有些不可置信,知女莫若父,虞阳落的性格,他最是了解。自己这个女儿,很有大局观,自小就人情世故通透,并且非常认可贵族圈内,利益至上那套行为准则,行事极为理智。可是,如今这般情景,却完全打破了虞思远的认知,没有人会突然性格大变。“看来,我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落儿啊……”虞思远如是想着,叹得口气,蹲下身来,拍着犹自哭泣着女儿的后背,轻声哄着:“莫哭了,莫哭了,沈铭还没死,你搁这哭丧!”
哄着哄着,莫名就有些生气,语气又加重了。这话一落,虞阳落便不哭了,怔怔看着父亲,鼻子却还是一抽一抽的,这让虞思远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十余年前,哄着自家豆丁般大小的女儿,委屈哭泣时的场景,虞阳落早熟,因此这般场景极为罕见,却也因此,值得怀恋。……又过得好久,云渊湖中央上空,那一朵光茧,终于停止了跳动,开始皴裂,破碎,像即将破壳的鸡蛋。湘君不见了,沈铭亦满脸茫然,没了神力支持,他开始朝着湖面坠落,落入水中,陷入幽暗,耳畔,满是水流涌动的咕咚声响,又慢慢浮出水面,他茫然四顾,没有湘君,他呼唤阿斑落尼,亦没有回应。可是,湘君陨落,【碧落】神印又在哪里?沈铭甩甩头,浮在水面,抬起右手,揉了揉眼睛,也分不清眼里的是湖水,还是泪水。他喘息着,闭目,消化着情绪。却突的,感觉自己左手食指,被一只小小的手牵住了,又被扯了扯,耳畔,便自传来熟悉的萌娃豆丁声音,小小的,弱弱的,又充满朝气:“沈铭!我们手牵手,一起去拯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