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封一拆,便有缕缕清澈甘甜之味,徐徐传来,这甘甜清香,似三月春风,似六月桃李,似胭脂水粉浓郁,似黄粱一梦虚幻。沈铭不曾体验过这般酒香,借着天光,细看坛中酒水,竟是粉色琼浆,直如少女雪肌,露出羞赧。当下不再犹豫,提坛便饮,舍不得浪费一滴。酒初入喉,带着夏季瓜果芳香,随之而来,又是纷繁复杂滋味,孩提时候,无忧无虑,梦里,都想抓住那只鸣叫的蝉;少年懵懂,芳心悸动,幻想与她执手,听风,看雨,等夕阳落山。需得离别父母了,虽是不舍,却假装倔强,心比天高,豪情万丈!便自历经人间百态,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时,友人的背叛,对手的中伤,至亲离世,你也年迈,为自己孩子,准备远游行囊,又是一个轮回。那年,年少,你以为这片天地,是你的主场,能够恣意纵横,完美落场;到得年老,终觉红尘万丈,你,只是芸芸众生中,那个渺小,平凡,历经轮回,而不自知的一个无名小卒!酒意一时汹涌,带着热烈,带着冰凉,带着真实,带着虚幻。沈铭睁开眼,坛中红尘愁,不觉间,已饮尽。“好酒!”
沈铭感叹,这声赞叹,发自肺腑,胸中气壮,直冲云端!手中【胭脂】,随着他【巨剑诀】催动,一时凶气大增!燃烧着的血色剑芒,身形大涨,将剑身拔高数尺!胡恬见得此幕,冷脸之上露出讶然!“他竟没有醉倒?”
深深看了沈铭一眼,吩咐手下放出妖兽。随着铁门轰隆作响,却见五只妖兽出得笼来!但见此兽,身形高,且瘦,全身赤红,披着中长毛发,恰似直立行走的豺狼,双臂垂地,爪呈漆黑之色,嘴部细长,犬齿交错露出獠牙,正自滴着涎水!胸腹处,森然肋骨穿破皮肉,暴露在外,尖锐无比,泛着幽光。此兽名为鬼面红豺,五阶妖兽,实力与技阶一段武者相当,其性狡,好使诈,最难对付。入得场内,为首一只,发出“桀”然嚎叫,短促,尖锐,仿佛禽类。沈铭识得此兽,却是初次见得,也不犹豫,横剑阔步上前,这五只鬼面红豺见得沈铭走来,也不急着,一起耸动脖颈,一上一下,极是怪异!旋即齐声发出短促“桀”然之声!扰得人心烦意乱!这啼叫之声,包含精神攻击,能使武者陷入幻觉,犹如癫狂,一但中招,便破绽百出,甚至攻击队友!随着啼声齐响,沈铭停住了脚步,这一刻,他脑中回想起许多人来,有前世,亦有今生。最终,化为一个个面孔,有仇敌,亦有朋友。那为了家财陷他入狱的二伯,那通敌卖国不择手段的杨辅平,那刘杰云,罗飞,唐明隆……一个个面孔闪过,又慢慢变化,终于,幻化成唐梦灵,她将【胭脂】巨剑赠与自己,双颊绯红,左眼泪痣浅浅;又幻化成董新月,她伫立城门之外,目含不舍,抚动手中琵琶,直似春风化雨;最后,幻化成一个小小身影,身着碧绿罗裳,腹部滔滔流着鲜血,那是在他怀中,没了生机的绾绾。旋即,这一个个面孔,化成一张张诡异狰狞的兽脸,正是那鬼面红豺丑陋模样,这些幻觉看似长久,实则刹那,而【不动明王体】自幻觉出现的一瞬,便已助沈铭脱离出来,他能看到这些幻觉画面,却未陷入其中。只是,这红尘愁配合鬼面红豺,产生的精神混乱好生犀利!若非【不动明王体】对精神类攻击抗性极强,换个人来,怕是来不及反应,便要死在妖兽之手!“你们,真是该死啊!”
沈铭目光不善,看向那只离自己最近的妖兽,它极长的手臂,此时正高高举起,漆黑利爪对准自己心脏,正要攻击。这只鬼面红豺,此时极为兴奋,犹自发出短促、尖锐啼叫,准备品尝鲜血的甘香,却突觉不对,眼前这个人类,正愤怒看着自己,那怒意,犹如火焰,正自灼烧。它觉出危险,鬼面红豺,本以谨慎、狡诈闻名,便想逃跑。双腿猛地朝后一跃,腾空起来,莫名,却觉自己跳得有些高,视角三百六十度乱转,只刹那,便陷入无尽黑暗。观战众人,初见沈铭陷入幻像,木然不动,而那妖兽,马上便要得手,却又突然逃跑,接着便是红光闪烁,鬼面红豺尸首分离,没了生机!“这?”
南瑜少妇侧头,又看向身边黑面武者。黑面武者脸色便更黑了,他将头偏到与那少妇相反方向,不想回答她还未问出的问题。殷烈、殷杰、贺煜等人亦是惊讶,他们皆知这鬼面红豺不好对付,却哪知,沈铭最不怕的,便是精神类攻击,而这鬼面红豺又不以肉体强悍著称,与沈铭而言,就是来送经验的!邓九川却是没有出手相助,他可是亲眼见过沈铭在殷叶有心为难下,瞬间恢复清明,知道对方该是有克制精神类攻击的妖器,或法门。【击杀五阶妖兽鬼面红豺,获得天赋值400点。】沈铭一剑斩杀妖兽,心中情绪随着酒意,逐渐浓烈,冷冷盯着剩余四只,它们还在不知死活啼叫着,扰得人心烦!本场考核的诗赋,却已有底。当下朝那些妖兽大步走去,口中颂唱:“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言到此处,沈铭一愣,这方世界没有建安七子,亦无谢朓,却已出口,来不及改了。如今酒意恣意,便也懒得管这些,这场考核试炼官不是殷叶,想来也不会因为这些瑕疵,为难自己,眼下便已接近那几只犹自啼叫不停的妖兽附近,弓身,蓄力,剑芒疯涨!“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
此句罢,身先动,影相随,醉酒状态之下,攻击,速度,爆发力越发强悍,电光火石剑,剑锋飞舞,啼叫声,便戛然而止!却见残肢断臂,碎得一地,哪还有活着的妖兽?唯见沈铭将腰间酒葫芦取下,他在连续饮下天仙醉与红尘愁的情况下,竟又自喝起了兽血酿……“咕咚,咕咚。”
鲸吞海饮,豪气冲天!“畅快!”
沈铭吐出大口霜气,只觉胸中郁结,随着方才杀戮,一泻而空,沉声将这诗最后两句颂出:“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一时,四下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