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铭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席,不慌不忙走出大殿,远远跟着那女夜候,待到人少之处,停下来,又带上【千面】,幻化成个普通中年人模样,换了衣袍,这一会功夫,女夜候已走了好远,却避不开沈铭的追踪。尾随至庙宇一座偏殿处,沈铭不敢靠得太近。对方毕竟是技阶武者,小心无大错。便寻得处隐秘位置,将【六觉】中听觉最大化。这女夜候自逃出复都镇龙司寒狱,降为一星持刀人,被派到北境执行任务,后又来到漠冰,成了二皇子的护卫。今天本是正常执行任务,却得到一个消息。连忙来到偏殿,轻轻将门推开条缝隙,侧身入内,环顾四下,终是见得一人,连忙走近:“兄长,你……你怎伤的这般重!”
这殿内之人,竟是燕州镇龙司都统,杨齐!女夜候本是想要问询兄长为何来此,却见得对方面如金纸,嘴唇发污,气息亦是起伏不定,显是受了极重的伤。杨齐靠在偏殿内里一根柱上,惨笑一声:“练儿,我们被南瑜国骗了,这些年我们在生入死,只为累积功勋,为族人赎罪,可是……”说到此处,杨齐气息不稳,剧烈咳嗽起来,一捧鲜血随着喉头涌动,再也忍不住,吐在地上。血迹发黑,透着诡异。女夜候连忙上前扶住身形踉跄的杨齐,眼中止不住心疼,轻轻拍着他后背。却隐约猜到杨齐未说完的话,声音带着些颤抖:“族人……怎么了?”
“他们在三年前,便已被那得势的牛令言清算,全死了。”
杨齐咬牙切齿说着,眼中灰白,透着死意,亦燃着怒火。“可笑我还一直存着希望,以为马上便能累积到足够的功勋,将族人从牢狱中赎出来!”
杨齐一字一句说着,带着刻骨仇恨,声音却是越来越小。女夜候愣愣站在原地,饶是她资质不凡,性格坚忍,也被自己兄长带来的消息震住,一时难以接受。“阿妈,阿爸,那么多人……都死了?”
她轻声呢喃着,眼中一时变得血红,修罗一般。杨齐看得妹妹这般莫样,心如刀割,他如今身受重伤,还中了剧毒,撑不久了,只希望自己妹妹能够活下去,她,是荆家最后的血脉了。“练儿,你听我说!”
杨齐努力平复自己情绪,抓住妹妹胳臂,有些用力。“练儿,我快不行了,南瑜国知道我得知这个消息后,一路派人追杀我。”
“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杨齐当日放走自己妹妹,知道自己身份藏不了多久,便抽身离开了复都,本就被镇龙司追捕,之后得知自己全族早就被南瑜国杀害,消息泄露,同时遭到夜候追杀,身受重伤,亦中了剧毒,来得这漠冰国,就是为了让自己妹妹逃走。可是,哪能逃得走?夜候既然对他下手了,自是早就在他妹妹身边安插了人手。这个道理二人皆知。“逃不了的,夜候的手段兄长你与我都清楚,我离开大殿这么久,他们该是发现异变了!”
女夜候露出一抹决然,看着兄长这般模样,心中更是苦楚,已然下了决心,死,也要拖几个垫背的!最好是将那二皇子也宰了,让南瑜国计划落空!“你不要冲动!”
杨齐最是了解自己妹妹性格,抓着她胳臂的手,力度又加大几分:“你本是逃不掉的,如今却有希望,你要留的性命,为我,为荆家复仇!”
杨齐这般说着,却没想过让妹妹复仇,只是给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你听我说,沈铭,那个数次坏你计划的沈铭,他是煌西国的佛子!”
杨齐自上次设局,却没算计到沈铭后,便通过镇龙司情报网,将沈铭调查了一番,他本就心细,又是从夜候营九死一生通过考核出来的佼佼者,能力心性皆是不凡。这一查,便觉出沈铭的特别:被家族陷害,却从边军中崛起,获得萧憧、罗文赏识,与熹澜皇子结为兄弟,更是莫名成为佛子。这一件件事情串联在一起,直令杨齐觉的惊艳。他入得漠冰境内消息,必定瞒不住夜候,如今自己妹妹能逃出升天的办法,只有通过沈铭的关系,在煌西国僧侣的掩护下出城。这是眼下唯一的生机,也是他冒险入城的原因!“练儿,你听我说,这是你唯一的生机,跟随沈铭,今后或许还有报仇的机会!”
说道此处,又咳嗽起来,半响方才止住,虚弱说道:“否则,必死无疑!”
女夜候强忍住背上,轻轻拍打兄长后背,想让他好受些,终是露出抹苦笑:“他凭什么帮我们?”
女夜候了解自己的兄长,平时做事算无遗漏,如今伤得太重,却是抱了妄想。他们与那沈铭,是敌非友。杨齐喘息着,已然虚弱至极,勉强抬起手,将自己妹妹有些凌乱的发丝抚平:“他会帮你的,我有办法让他帮你……”声音却是越来越微弱,仿佛快要睡着一般,旋即又猛地惊醒,强撑着生命的流逝,加大声音,喊道:“沈公子,你该在这里吧?能否现身详谈!”
沈铭正藏在附近,听着这兄妹二人对话,越听越觉不对劲,忽的见杨齐竟呼喊自己,一时愣住。“他在诈我?”
心念至此,没有行动,杨齐这人,不简单!作为夜候,却能在大新镇龙司做到州都统位置,如非自己妹妹被捕,却不知还能潜伏多久。当日佛像被毁之事,该是出自他的手笔,后来发现自己身份有暴露风险,毫不迟疑撤离,竟是没被镇龙司抓住,这人城府,决断以及能力,皆是上乘,最后却死在自己人手中,只能说命运弄人。女夜候听得兄长呼唤沈铭,心中警觉,当下放出感知,却无所获,正自生疑,却又听得杨齐说道:“沈公子,我知道你便在这附近,你放心,我没有恶意,而且,此次前来,却是给你带了个紧要消息。”
侧殿之内,依旧没有动静。沈铭不打算现身。杨齐没有放弃,接下来说出的话,直如一个重磅炸药,让沈铭决定现身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