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宣活了二十年,从不曾撒过慌,面对君七七的质问,他本想点头承认,可听见君七七语气激动,喘气都剧烈起来,以为她定是伤心了,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忍。
可……可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些日子,君七七虽然给他输送内力,他的腿也确实恢复了一些知觉。 但这双眼睛,却始终不见好转,自己到底还是个废人罢了。 况且七月十五的追杀在即,孟怀宣必须要保证君七七的安全,他默然不作声,视做默认。 君七七怒了,娘诶! 他怎么能喜欢江思锦?! 他怎么可能喜欢江思锦? 江思锦哪里好—— 等一哈子,君七七愤怒的脑壳却突然转了过来,他喜欢的不就是老子嘛? 对啊,孟郎每天见的江思锦不就是老子自个嘛! 那孟郎的意思是——他喜欢我? 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告白吧? 天呐!孟郎终于发现我的好咯? 君七七激动得跟个小蜜蜂一样,一边嗡嗡嗡一边绕着孟怀宣打转,可这激动还没绕多久,就被孟怀宣一盆冷水兜头浇得透心凉。 “我不愿撒谎,我其实对江小姐没有任何私心,我已写好退婚书给她。如今这个情况,我不会对任何人有私心,因为根本给不了一个女人想要的正常生活。”孟怀宣本意是觉得自己不良于行又双目失明,且身处盐税这个烂摊子无法脱身。 不料他对面的小七姑娘,却完全想歪了。 正常生活?孟郎哪里不正常? 那里? 难不成——有啥子隐疾? 孟怀宣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来,“小七姑娘心地善良,医术武艺都很好,是该有个正常的男人陪着你逍遥江湖的。”
可他孟怀宣不能,他姓孟,安南侯府的孟,他生来就带着光宗耀祖的责任。 他与明安帝一起长大,一起看着这个帝国一步步陷入腐败堕落,他答应过明安帝,此生定会陪伴他一起走下去,这是他的命,从七岁那年夏天就决定的命运。 他抛不下他的姓,也不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对于孟怀宣内心的纠结,君七七一无所知,她啃着指甲盖,脑子里不断思索自己开的药方,不对啊,不管是哪一味药都不会导致不——举的噻! 难不成是旧疾?摔下山崖摔坏掉咯? 啊那勒个得摸一哈子才晓得啊。 君七七的目光不由地就低了下去。 她在这天人交战,孟怀宣还当她这突如其来的沉默是因为伤心,轻叹了一口气,“小七姑娘,你先走吧。”
君七七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若她真的是个天真单纯的医女,只怕真的要被孟怀宣给糊弄过去了。 可她是君七七,向来只有她糊弄别人的份。 君七七决定转移话题,“你的风寒还没好透,你把药给喝咯。”
孟怀宣:“我自己会喝。”
君七七不肯,“不得行,我要喂你。”
孟怀宣狠心拒绝,“不要。”
“如果你再点我的穴喂我,我立马咬舌自尽!”
君七七气哼哼的,勒个男人真的好倔强! 她把药碗塞进孟怀宣手里,孟怀宣又推了回来,君七七气鼓鼓地猛地塞了回去,孟怀宣没有防备一个手滑,“嘭”地一声,碗碎了一地。 君七七怔怔地看着流了满地的药,心里那个苦啊,这碗药不知薅了夜黎那傻小子多少银饰呢! 老子偷别人的银子养你好容易的嘛! 打碎了碗,孟怀宣的心里也不好受。 久久没听见君七七的反应,他心里莫名的有些焦急,一着急激动就不停咳了起来。 君七七顾不得那碗药,急忙覆上他的后背为其输送内力,舒缓筋脉,她跟赌气似的源源不断输了许多许多。 她真的生气了。 可她不是生气孟怀宣说的这些胡话。 她气的是,孟怀宣在危险来临时竟想让她走! 她要的是与他并肩作战,要的是孟怀宣杀人她递刀。 要的是生死不渝的信任,而绝非现在这样。 她心疼死了她的孟郎,孤身一人苦苦支撑,却从没想过要让别人帮他一把。 阴柔的内力游走在筋脉之间,浑身顿时变得既舒畅又温暖,甚至——有点灼热,这是与往日完全不同的感觉。 孟怀宣知道,小七姑娘定是生气了,他刚想开口拒绝,倏地背后一凉,随即窗棂啪嗒一响,人已经走了。 孟怀宣一时间有些落寞地坐在原地。 她走了,也许以后都不会来了,这样不是很好吗?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这落寞只持续不到几息,下一瞬,坐在轮椅上的人便恢复了往日的坚定清明。 “呼——好险!差点就把老子吸干了!”
窗外的君七七明显有些体力不支,她扶着墙喘息了好一阵子。
暗夜中,月亮格外的晃眼,一下子就照亮了君七七手心的黑线。 自中指起,一路蜿蜒延伸至小臂。 她抬起嘴角冷笑了一声,怪不得她花了这么多心思,孟郎的眼睛都不见好。 妈卖批,竟然有人给孟郎下蛊! 能下蛊之人必得是孟郎身边亲近的人。 宋竹?不太像。 莫寒?他没那个脑子。 赵厨娘跟后院的那个穷书生,平日似乎也没有接近孟郎的机会。 到底会是哪个? 不管是哪个,要是被她晓得了,肯定要锤破那人的臭脑壳! 哎呦——这一激动牵了筋脉,君七七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今天这一赌气,误打误撞倒是把孟怀宣体内的毒给吸出来了不少。 可这下子她也是元气大伤,君七七飞速回了房调息。 这一调就调到了第二日。 往日她每天不是被外头走过小桥的商贩的叫卖声给吵醒,就是被江碧咕咕叨咕咕叨的咕醒。 可今日为什么这么安静? 君七七陡然睁开眼,入目却是一个棚顶,身下还十分颠簸,这是—— 她这是在马车上?! 她猛地掀开车帘,吓了车夫一跳。 “哎呦,姑娘,你醒啦?莫急莫急啊,估摸着下午咱们就能到金陵了。”“金陵?老子问你,现在出了扬州城没得?”
车夫大约是没听过这么豪放的女子,“这——这早就出了啊……” 君七七一头雾水叠加满头愤怒,“哪个让你来赶车的?到底啷个回事?哪个说老子要回金陵了!”
车夫畏畏缩缩,“姑娘,要不你先看一哈马车里的信噻?”
君七七:?为啥子要学老子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