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上大家说起了事情来,临安府军器少监张江抱怨说两淮的军队需要军器,需索甚急,他们平时也不作储备,临阵时才要,匆忙间哪能拿得出来这么多! 真是的,搞得他经常加班,出差巡视,都不能够与大伙儿聚一起喝杯水酒。 沈千里道:“两淮之事也不知道成与不成,相公们为此争论得很厉害呢。”
“他毕竟是右丞相,还有其他边臣相助,官家要给他面子的,且官家也想……”赵贵禄喝得面红红,大着舌头道。 主管殿前司公事郭晓兵止住他道:“你喝醉了,别说官家了!”
“呃,好好好!”
赵贵禄摇头晃脑地道:“不说官家!就说说我们的孟差遣。”
他对孟之祥道:“孟差遣,听说你打仗不怕死的,面对着金军,你为什么不怕呢?要知道,很多军队别说打仗,见到金人的影子,就撒开腿就跑,未战先溃!”
孟之祥尽管被他们灌了不少酒,但眼神依旧清澈,他从容道:“我孟家有岳武穆的教导,是‘文官不贪财,武官不怕死’,唯有不怕死,才能打胜仗。”
“那怎么样做到不怕死呢?”
赵贵禄追问道:“很多人说归说,但做不到,你们怎么能够不怕死呢?”
“呃,或许是我们遇到的金军不那么地犀利了吧!”
孟之祥遂将金兵不会射箭的事情说了一遭,让众人大为感慨。 “……与我们对战的金军,现在多用六斗或者八斗弓,我们则是八斗或者一石弓,我们不仅射得准,还射得快,金军中大部分人射得都不够我们好!”
孟之祥解释道,又说起金军的勇将没几个,征发了不少的签军,而签军的战斗力实在是不堪一击,因此忠顺军探知情况后,奋勇当先,遂败金军。 听得众人大感兴趣,痛惜自己以前干嘛不上阵去打金军,说不定功劳就到手了。 如此大言不惭,孟之祥暗笑,尽管金军的水平差了许多,但要打普通宋军,那一打一个准。 为什么呢? 普通宋军不够狠,无法做到对自己狠,对敌人狠。 就孟之祥看来,宋军哪怕是禁军训练不够,战斗意志薄弱,根子出在朝廷,出在军官身上。 朝廷打压武官,军官都做不到“武官不怕死”,还怎么要求士兵去不怕死呢。 忠顺军为什么够狠,因为忠顺军是“归正人”,他们本来自金国统治下的汉民,逃到南宋,可南宋也不信任他们,称他们为“归正人”。 如果忠顺军不够狠,那等待他们的就是可怕的命运! 孟之祥逐渐了解到自己的身份,心中感谢孟家,孟家维护着忠顺军,这才有了孟之祥立功的机会。 大家正在说着话儿,忽然听到外面大吵大闹的声音传来,隐约听到了“哎呀,你不能进来”……紧接着,几名穿着青衫的书生喝得醉熏重地,迈着不可一世的脚步硬闯过来,眼睛四下搜索着。 静水斋的地方很大,有多处接待客人的地方,这些书生已经进到里面,诸太尉带来的护卫则在外面没有进来,因此没能起到挡驾的作用。 月娘闻讯赶来,微怒道:“郑官人,云容小娘子已经歇息,你请回吧,不要打拢了几位贵客。”
“贵客,什么贵客?!”
为首一位书生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凉亭外,定睛一看对方的姿容姿势(孟之祥等人都是便装),不屑地道:“原来是几位武夫,哼,他们能称为贵客,你静水斋真是越混越回去了,别掉了云容小娘子的价!”
好大的狗胆,居然不看在座的几位殿帅、太尉? 明显地看看孟之祥等人眼中的恼怒与不服,那个书生冷笑道:“这世上,东华门下唱名者,才是好男儿!”
(注1) “其他的!”
他摇摇手指道:“都不是!”
再手指自己,傲然地道:“吾辈,尚有机会!”
又指向孟之祥等人,不以为然地道:“尔等,没有机会了!”
如此狂妄之势,看得孟之祥要深深吸气,平抑怒气。 可是,在座的几位太尉,居然不怎么动气!沈千里平静地道:“月娘,把他们劝走!”
月娘赶快着人将那几个醉酒书生给劝走了,沈千里对孟之祥道歉道:“发生这档子事,实在遗憾!”
陶文龙解释了一下,那几个敢来找行首和花魁书生都是太学生,为首那个正是签书枢密院事郑性之的公子,另外几位则是尚书、侍郎以及什么安抚使、制置使家中的公子,他们放浪形骸,经常游连“歌馆”和“茶坊”,更有甚者为漂亮女郎而大打出手,搞得临安府官员都无法管理,谁见了谁都头痛。 “管不了?”
孟之祥诧异道。 “大错没有,小错不断,怎么管?”
陶文龙双手一摊道。 这些太学生是聪明人,踩在律法线的边沿,别人奈何他们不得。 然后陶文龙手指临安府军器少监张江道:“这位官人以前也做个太学生,读书时也是这样的风流,你说,我们能怎么着?”
张江笑着,显然他以前干过这样的事情不少,读书人找只鸡吃,能是个事吗? 孟之祥无奈地道:“真的不能拿他怎么着!”
中途出了个闹剧,大伙儿失了兴趣,也就散了,月娘一个劲儿地说招待不周,减了一成的费用,抹用零头,承惠一百五十贯钱,贵得惊人。 钱由陶文龙的家将们用了一堆银子付去了,不能不给,静水斋的后台很大,如果不给,敢追到步军司里讨债! 真要是让静水斋在步军司对面贴出“欠债还钱”的横幅,则陶文龙的脸面丢尽了。 …… 注1:北宋相公韩琦到西北为安抚使管军,借机立威,欲杀一名军官,狄青求情曰:“此人立功杀敌无数,是好男儿!”
韩琦反驳道:“这世上,东华门下唱名者,才是好男儿!”
东华门下唱名者指的是高中进士,韩琦是进士出身,竟杀了那个狄青所言的好男儿,令狄青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