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亏(1 / 1)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经过一处街巷,姜妗让车夫停车,霍叙白不明情况却也扯缰下马,才瞧见旁边一座临街门脸,匾额上写着养生堂几个大字。“这孩子,放这里?”

霍叙白挑了挑眉。姜妗点头,轻轻拍了下婴儿的襁褓,小家伙正好睡醒,见两个十分漂亮的人都在看自己,咯咯地笑起来。姜妗看着无知无觉的婴儿,一股莫名的悲伤从心底涌起,众生皆苦,孩子无辜,因果却由父母起,而她能做的,只是给他找一片可以遮雨的屋檐。她叹了口气,和霍叙白一起踏入养生堂的大门,跟主事人简要交代了情况后,留下了那个婴儿。好在这里也收留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妇人以作乳母,梅蕊的孩子尚未断奶,妇人无子,婴儿需喂养,倒是弥补了彼此的缺憾。从养生堂出来后,抬眼见天空一片湛蓝,姜妗心中却是压抑而沉重,日光普照万物,却未必照得进苦命人的陋室。嚣张跋扈者凭借势力愈发强大,而贫病弱者连仅有的一点也要被剥夺。姜妗抬手遮住刺目的夕阳,没有说话,霍叙白却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轻声道:“将来总有一天,朝廷会扫清那些贪官污吏,宵小之辈无处遁形,国家清明,百姓也就不会受这种罪了。”

姜妗怔了怔,侧过头来凝视他清澈的眸子,没来由地一阵鼻酸。真是孩子气的话,也只有霍叙白这样的少年人才说得出,或许,也仅限于在她面前。浸淫官场多年的人大多懂得“明哲保身”,损人利己,或损人不利己皆有之,没有多少人会真心想着要为国家除弊事。这一瞬间她忆起前世近二十载的人生,世间波折苦难都已经历过,即便如今重回韶华岁月,一颗心也是沧桑而破碎的,但现在与少年人并肩而立,却觉得那一道道伤痕在渐渐修复。无论前事如何,至少今后可以弥补,更有人一直相伴在侧。她仰起脸笑了一笑:“那我等着那一天。”

直到回家迈入小院之前,姜妗的心情都是平静柔软的,而站在半掩的门前,这种心境却全然被破坏了。姜维宁今日竟又贵脚踏此地,难得地来瞧一瞧正室妻子,但听声音却显然并不是什么软语温存。“我早和你交代过,她胆子小读的书也没有你多,你多担待着些,为何她却仍是这样畏缩,连看个大夫也要谨小慎微,生怕得罪了人?说到底,还是没有把这府里当作自己的家。若你能大度些,也不至于此!”

姜妗闻言,虽未听得全貌也已猜透大概,分明是唐若瑶惧怕假胎一事暴露才不敢受太医院院判号脉,因此百般找理由阻拦请大夫,却还要把这口黑锅甩到温枕书头上,姜维宁是个惯听枕边风的,自然一经挑拨就找妻子问罪来了。“依父亲的话,还要怎样大度?”

姜妗疾步走入院中:“为着她,我娘亲自己吃的药也给了,又特地托关系给她请名家大夫,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是不是非要我娘亲去给人家端茶倒水才满意?”

姜维宁没提防她会突然出现,倒是吓了一跳:“妗儿?你怎么自己回来了?上香还没结束吧?”

素日他正是怵着姜妗三分才不敢公然对温枕书怎样,这次趁着她去上香,才放心来拿捏妻子一番,没想到竟被瞧个正着,不由得恼羞成怒。“不回来还看不着父亲发这通脾气呢,为一个妾责备妻子?哦我倒忘了,文书未立,还不算妾。”

姜妗不动声色隔开姜维宁和温枕书:“庄子里有事需我办,左右明儿祖母他们也该回来了,因此办完事我就不去寺里了,却不料撞着这个。”

见姜妗又一次提起了唐若瑶的地位,姜维宁便如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气急败坏:“胡说什么?我和你娘说几句话,夫为妻纲,她都没说什么,轮得着你这个做晚辈的指手画脚?”

姜妗听了不怒反笑:“那做丈夫的又该怎样对待妻子?带人回来的是父亲,与她相处更多的也是父亲您,人的脾气秉性也非一朝一夕养成,为何要把这些归罪于我娘亲?父亲别忘了,当初唐姨娘能进府,凭借的就是腹中胎儿,如今住得愈发好了,父亲光是自己嘘寒问暖还不够,又要拽上我娘亲做小伏低么?”

姜维宁本就,全仗着长辈架子压人,被这一席话竟说得哑口无言,唯有生闷气而已。就在这时,院外却传来一个年青男子的声音:“伯父伯母在?”

姜妗一愣,那声音正是孟芷柔引以为傲的大儿子姜言之,他什么时候回来了?姜维宁闻声也抬起头来,收敛了怒容作出一副和气笑容,招呼门外道:“是言之啊,快进来吧,我和你伯母都在呢。”

姜言之这才捧着两个盒子进了屋,见到姜妗也是一怔:“二妹妹也在啊,你的礼物却还在声儿那收着,我不晓得你们姊妹几个都喜欢什么,带回来的东西都叫她替你们分一分。”

前世正是孟芷柔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才百般坑害姜钦,姜妗如何会忘?因此即便此刻姜言之是过来送礼,她也是毫无好感,干巴巴道了声谢。姜言之看起来倒是脾气颇好,温文尔雅向姜维宁与温枕书一礼:“这螺钿盒子里是侄儿从江南带回的润肤脂膏,伯母正宜拿来擦脸,肌肤不生皱纹;这乌木匣子里是给伯父订的几把折扇,是如渊阁最好的匠人做的。”

如渊阁正是江南一带最有名的折扇铺,所出的扇子古雅又精致,却产量有限,姜维宁先前几次托人买都没买着,如今一下子便得了几把,自然大喜过望,忙不迭夸赞道:“到底是言之读书又多,又通人情世故爱敬长辈疼惜妹妹,比我那个逆子不知强多少倍!”

姜言之微笑躬身,十分谦虚一般道:“谢大伯父谬赞,侄儿只是心力有限,只能在这些事上用些工夫罢了,钦哥才是真正做大事的人,不拘小节也是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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