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旧节。每一年的大年三十。是一年一度的好日子,每一家各户都挂上了红灯笼,衬着一场扬扬洒洒落下来的大雪,十分的应景喜庆。凤家从晨间起,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四房的人都聚在一起,因为让在上阳城有家的奴仆都回家过了年,他们也就没有让剩下来的奴仆帮着手,各房的女眷们挽了袖口亲自操刀揉了发面团,准备包上一顿香喷喷的娇耳,或者红糖丸子。这喜庆的节气,就得要包些圆圆滚滚的吃食,才叫圆满。卫其侯夫人因为与凤天澜出门去迎表姨母一家的关系,早早地备了马车,使凤天渝当了一回驾车的马夫。早在几天前,他们就接到了表姨母一家已经登了船渡,往上阳城这边出了发,卫其侯夫人计算着日子,回回都去驿馆问一问表亲一家的行程,直到晨间才得到准确的消息,卫其侯夫人表妹一家午间就能抵达港口。卫其侯夫人早早地就把一应物什准备了妥当,因此收到消息也没有慌乱,她亲自带了自己的女儿和儿子前去迎表妹一家。因为卫其侯一早就得圣上的召见,去了皇宫里,所以,他便没能亲自出迎。但也使了自己的护卫,护着自己的家人出了城。凤天渝有点头大,心里有点忐忑,表姨母的大女儿李媛儿,据说是得了阿娘的眼,想要替他娶回来做媳妇。他抬手在自己的膝头上轻轻地抚过,垂下来的眼睑里染了一层的阴霾,如果他的腿是好的话,母亲的话,他会认真考虑。但如今,他已无法再骑马上战场,连走路都是一上一下的,连他自己瞧了都有些自卑,他这一副残躯,又有什么资格娶妻呢,没的别耽误了人家才好。他都已经打算好了,守在爹娘的身边照顾他们终老,日后他辞了官,寻一方净土了此残生便已足矣。凤家一脉,还有其他几房的兄长弟弟们支撑,也不算是会断绝,再不济,若是日后妹妹成了婚,他将凤家全部交给妹妹的手里,想来也是个好的结果。妹妹的能力,他瞧在眼里,凤家在她的手里,必是会更上一层楼的。凤天渝的细小动作,被轻轻掀开了马车布帘一角的凤天澜看了个完完全全,大哥这是在担忧吧。毕竟,他的腿伤是重创,恢复的几率十分渺茫。凤天澜的鼻子有些微酸,大哥年幼就上得战场,不知经历了多少的苦痛才走到今日这一步,他没有负全天倾国,也没负整个凤家,却连自己的婚事都不敢轻易迈出那一步,他怕,怕自己耽搁了别人。这样的大哥啊,哪怕前世红血满身,血肉满地,都不曾怨恨过她。她默默地放下了车帘子,大哥,如果你将要孤独终老,没关系,还有妹妹陪着你,必不会让你在晚年之后,寂寞一生。凤天澜已经想好了,要是大哥无法娶妻,她这个妹妹,就陪着大哥,两兄妹一起相互扶持。她的眼前闪过萧衍的脸,日后萧衍总会找到那个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的......凤天澜同着卫其侯夫人到达港口的时候,来自表姨母颖川的船还没有到达,但从她站的角度望过去,远远地能看到插了郑字旗的船正缓缓地往着这边驶来。卫其侯夫人眼睛瞬间一亮,郑字,正是卫其侯夫人的表妹李桑萍嫁的郑家。李桑萍因为是同卫其侯夫人一同长大,又因为家里已经没有了人的缘故,所以被卫其侯夫人的亲娘亲手带大,后得了李桑萍本人的同意,特地让李桑萍这个外姓女入了李家的族谱,成了李家的一员,也改了现在李桑萍的名声。李桑萍嫁过去的郑家,也是颖川数得上号的望族,家境富足,郑元锋是郑家当代的家主,也是李桑萍的夫婿。李桑萍也同卫其侯夫人一样,嫁了个好相公,一心一意地就守着一个妻子,连个侍妾都没有,更甚至,在李桑萍诞下嫡女之后,让其随了母姓。这才有了李媛儿的名字。“来了来了。我瞧着站在船头的是你表姨夫。”
卫其侯夫人远望,能看到船头立着一位穿着墨皮大氅的中年男子,其墨发被冷风吹得高高扬起。凤天澜看过去,不由得轻笑,可不就是那个爱惨了她表姨母的表姨夫么?这位表姨夫的经商才能十分了得,郑家在颖川的财富可谓要排到榜首了,其才学也是顶尖的,据说当年提亲的人都要踩破郑家的门槛。后来被凤天澜的外祖母看中,也上门去替李桑萍说了亲。后郑元锋在后园子里与李桑萍撞了个正着,顿时对李桑萍一见钟情,也就成其了一门好姻缘。前世,也就是表姨母一家没有被牵连,她记得自己断气的时候,是表姨母带着自己的儿子来给凤家收了尸,并且,这位表姨母还当着萧立轩的面,将萧立轩数落了个遍。凤天澜可以想像得到,骂了萧立轩的表姨母恐怕最后的结局也很惨烈,但,表姨母就这样做了,实在是令凤天澜无比敬重。这是她的亲人,哪怕是刀斧加身,也敢跟萧立轩硬刚,对比起来,萧立轩那起子人,实在是人渣中的人渣。“那就是表姨夫吗?瞧上去实在是仪表堂堂。”
凤天渝也询声而望,他因为身量较高,看得要比卫其侯夫人更加清楚,他甚至能隐约看见表姨夫脸上扬起的笑意。船只即将靠岸的时候,又有一名美妇人带着两名少女一名少年从船舱里出来,风天澜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柔美漂亮的大表姐,她未来的嫂嫂。大表姐看上去很年轻,眉目间满满的都是温暖的笑意,她扶着美妇人,朝着港口扬了扬手里的绢帕,美妇人也激动地往前走了好几步,堪堪站到了快要船头的位置。“是了,是了,你表姨母他们总算是到了。三年未见,瞧着她安好,我也就巡心了。”
卫其侯夫人激动地也同美妇人招了招手,眼睛里还有泪花在闪烁。凤天澜赶紧上去扶着卫其侯夫人,宽慰了两句,“阿娘,今日是个高兴的日子,您怎么也抹起眼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