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砚清自然也听说了朝中凡是杨庸的党羽都落荒而逃的消息,再加上终于和齐珩昱重归于好,此刻心中更是欢喜万分。她坐在桌前倒了盅果酒,正要唤菀橙一同坐下与自己喝上几杯,忽听外头人传“指挥使大人到”,脸上笑意愈浓,忙起身迎了出去。“我还当你今天不会来了,刚刚处理完那一摊子的事儿,该好好儿歇着的。”
齐珩昱的脸色却并不好看,淡淡应了一声,等菀橙和福安都瞧着他的神情而主动退出去关上门之后,才走近了握住柳砚清的手:“早晨在悬日宫里,皇帝跟你说了什么?”
这一句话把柳砚清问了个愣怔。她原本没有多在意赵陵澈与她说过什么,这会儿他提起来了,她才在脑子里回忆了半晌,终于确定了齐珩昱问的是什么。无非是关于是否应该住在齐府、是否搬回凌烟阁之类的老生常谈,原没必要放在心上。柳砚清在与齐珩昱复述的时候,表情也是随意的。谁知他却眉心一拧,追问道:“除了这些呢,他是不是问过你关于姻缘的事?‘悬日宫里处处都是他的耳朵,那些人与柳砚清不同,皇帝的话,他们是要时时刻刻记在脑子里、半句都不能落的。什么时候齐珩昱说想听了,他们就得把赵陵澈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说的什么话统统一字不漏地重复出来。今儿福安本是替齐珩昱去料理谋反一案的尾巴,怕皇帝那边还有什么遗漏的消息,却听那边的小太监说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对话,这才忙着回来与他说了。他是千年的狐狸,赵陵澈也不是什么善茬儿。两人到底是同窗共读过几年,齐珩昱深知赵陵澈的脾性,他既问出了口,就一定是有目的的。否则一国之君,哪里有那闲心去关怀身边的一个女官是否婚配。柳砚清后知后觉,到此刻才终于明白了齐珩昱担忧的是什么,然也一时语塞,只是木木地点了点头。”
你不能再在皇帝宫里待下去了,明天我就将你要出宫,娶你过门。“”不行!“柳砚清几乎是下意识就否定了齐珩昱的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语气硬了些,忙看向他的眼睛,纠结半晌,依旧试探道:”眼下朝中再也没有能与你抗衡的大臣,唯一能牵制你的,不过是他皇帝的身份。珩昱,你有没有想过,取而代之?“齐珩昱倏地瞪大了眼睛看她,像是难以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蹙眉瞧了她半晌,终还是放软了语气:”清儿,我知道你恨他,恨赵氏。可死亡恰恰是他们不畏惧的,你要报仇,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仍然坐在那把龙椅上,却眼睁睁看着大权旁落、生不如死。我比你了解赵陵澈,他这辈子唯一的愿景就是手握皇权,可我就要让他永远都做个傀儡。我依然是这赵国独一无二的主子,而你将会是我的夫人。你想一想,这样难道不好么?“柳砚清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她何尝不知道这样慢刀子割肉比取下赵陵澈的项上人头要更加令人痛苦。可她能等,齐珩昱能等,她那垂老的义父却怕是再没多少时日慢慢看着赵氏被拖垮了。她学艺不精,没有治好祁孝那绝症的回春妙手,但她能提着赵家母子的头去见他、告诉他大仇得报、让他安心。面对齐珩昱的诚恳,她此刻唯有狠下心来,摇头拒绝:”我会嫁给你,但只能是你做皇帝,我为皇后。“短短几句话,却好似一颗千钧大石般砸落在齐珩昱的心上。他知道她做事一向乖张,甚至觉得她身上有一点自己的影子,也正因如此,才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对她存了欣赏的心思。但他从未想过她心中所念竟然这样直白。齐珩昱静了半晌,冷笑着问道:”我为皇帝,你为皇后?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若做了皇帝,也会像赵陵澈一样,酒池肉林醉生梦死,后宫佳丽三千,与你只成怨偶?“他倒要看看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说来也真是可笑,从来都只有男子在功成名就之后抉择要江山还是要美人,他大抵是这世上头一个逼问姑娘家到底要江山还是要一心人的吧。柳砚清心口颤动,看着他那双眼睛里从未有过的失望,于心不忍,却还是坚定地同他对视。半晌无言之后,齐珩昱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而他前所未有地开始害怕。坐上那龙椅本不是难事,他甚至可以为了搏美人一笑,今夜就将那狗皇帝人头取下、圆她一个做皇后的梦。但齐珩昱又清楚地知道,柳砚清所要的,从来都不是权力也不是钱财。她若是像普通女子那样,无非单纯地想做万人之上的皇后,那他完全可以答应。可做了皇后之后呢?一切都圆满之后,柳砚清还是不是那只能被他抓在手里的风筝?而他原本给自己计划好的人生会不会也因此而偏离了轨道?不曾像赵氏折磨自己那样折磨赵陵澈,也不曾找到那个亲手将他交给仇人的父亲,反而还要励精图治去做这天下的皇帝。呵,简直是笑话。”
本座逍遥一世,从来没有做皇帝的心思,你死了这条心便罢。你离开赵陵澈身边,你的仇恨,我会一一帮你讨还。“齐珩昱压下心里患得患失的情绪,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出口也是十分明确的拒绝。没想到柳砚清听他说完,眸中霎时间就涌上了泪。”
齐珩昱,我原本没想过,我会在报仇和嫁给你之间做抉择。我也从不知道,你竟是这样一个怯懦的人!既然如此,你齐珩昱的夫人,我不做也罢。“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仇恨,原本不该强加在齐珩昱的身上。可时至今日,谁都不知道她义父到底还能撑多久。要想把这一摊子事儿名正言顺地速战速决,扶持一个新皇是最好最快的办法,却没想到问题出在了齐珩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