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封不绝就去了龙兴镇,一路上提心吊胆的。不紧张也不行,他现在背包里还带着颗人头。要是遇上什么意外,他到时候可怎么说,封不绝光是想想都觉得头大如斗,脚趾都紧张得直抠地。“863号……好像就是这里吧?”
封不绝站在863号房屋前面,这房子看上去都好长时间没人住过,门上全是蜘蛛网,连锁上头都有灰尘。“这根本就没人了吧?”
旁边也没邻居经过,封不绝连找个人问都没法儿问。封不绝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声音很大,连邻居都被吵得走过来了,里面没半点儿声音。“果然没人。”
反正他来是来了,但是人已经走了,封不绝也没法子。“你找小云?”
“是啊。”
封不绝看向走来的邻居,“阿姨,这家的人已经搬走了吗?”
“没,在医院。”
封不绝赶到了医院,在病房里见到了王兵想要他带去口信的女人。这是个瘦骨嶙峋的女人,手背上的皮肤贴在骨头上,整个人瘦得脱相,头发干枯,很没有精神,看上去吹一阵风都能把他给吹跑了。封不绝没想到见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当他走过去的时候,对方好像没能感觉到,迟钝的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封不绝是来看她的。“您好,请问您是孙彩云女士吗?”
病床上的女人轻轻点头。封不绝坐在她旁边,发现她的眼睛还是清澈的,健康的时候,一定很漂亮。“你是?”
孙彩云的气息很虚弱,说句话都很吃力的模样。“我好像并没有见过你。”
“我们确实没见过。”
封不绝说,“有人拜托我向你说几句话。”
“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记得我。”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孙彩云的神情黯淡,脸上的笑容很勉强。“是一个叫王兵的先生托我说的。”
封不绝一说出王兵的名字,孙彩云就愣住,像是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梦话一样。她背靠着墙,苍白的脸面向封不绝,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封不绝很理解她的反应,要是自己当初在朝平市,有人说爷爷拜托人给自己带了一句话,她多半也会以为对方是故意消遣自己的。说不定自己还会反过去讲个笑话调侃对方。孙彩云没他这么坏心眼,五味陈杂的看着她,像是在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封不绝在她这种目光注视下,原本轻松的心情居然变得有些沉重起来,顿了顿,语气真诚的说:“他让我告诉你,他一直很后悔。”
封不绝重复王兵在纸上写的话。“我真的很后悔,后悔那一次和你争吵,对你说再也不想见到你。”
“那只是我一句懦弱的气话,却让你难过到现在,对不起。”
“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希望你能幸福,就像我做的糖果一样。”
封不绝说完,忐忑的看着孙彩云的脸,等待着她的反应。“你还好吗?”
封不绝觉得她的情绪不太对劲,眼神中透着一种压抑了很久的悲痛,无法释怀。无论孙彩云将自己看做骗子,还是什么神经有问题的人,封不绝都认了,但她死活不开口,封不绝一颗心就有些七上八下,不知道该怎么办。孙彩云痛苦又释然的倒在床上,整张脸都埋进雪白的被子里,封不绝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见她的低泣声。哽咽着,释放了此前所有的压抑与痛苦。孙彩云哭了多久,封不绝就陪了她多长时间,等到她情绪渐渐好转起来。“谢谢你。”
这种事说出去别人也不会信,可孙彩云就是觉得,这些话真的是她丈夫说给她的,也是她自己一直想要说的话。要是那天她退一步就好了,要是她没有生气之下不理他就好了,那样的话,哪怕再也无法相见,彼此心间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遗憾。封不绝走出病房,听见两个小护士的声音,他们谈论的正是病房里的孙彩云。“病人厌食的情况很严重,挂着点滴只能维持她的生命。”
“她不仅不肯进食,连糖果、零食都不愿意吃一口,真是难办。”
“她总是反复上腹部不适,反酸、嗳气……”封不绝听了一会儿,低着头往楼下走,站在医院楼下的花坛前,他忽然低声开口说:“其实,我有办法可以让你和妻子在梦里相见,不会危害到她。”
如果能亲口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也许可以让王兵和孙彩云都得到一丝慰藉。王兵的反应和孙彩云一样,总是让封不绝措手不及。“不,我不会在梦里与她相见。”
“为什么?”
诧异之下,封不绝脱口而出。“我已经离开她很久了,消失在她的生命之中。”
王兵说,“从前,我只要一想到我不在她身边,她和别人在一起快快乐乐,我就会怒火中烧,恨不得杀了那个人。我自私的想要她一辈子记挂着我,永远思念着我。”
这是人之常情。“但是,当我看到她真的记挂着我,一个人孤零零在病房里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很难受,我不想看到她这样,更不想她一辈子都这样。我还是想要看到她开心的样子,即使,她会开始遗忘我。”
忘记那些悲伤的记忆,开始新的生活。这是王兵现在所希望看到的。“王兵,有些事不是说忘就能忘记的。”
“时间会改变一切。”
说完这句,王兵再也不出声。封不绝摇摇头,对于他的固执无可奈何。离开医院后,封不绝又去找了刘飞翔,借他的手机跟卫茂望聊了起来。刘飞翔看着封不绝,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觉得他很希望手机里的脏东西跑出来。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