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飞溅的滚烫鲜血,像是风吹红梅扑面,不见香,只有浓郁血腥味儿,充斥鼻腔,令人想要呕吐。三角眼握着刀的手臂被斩断,从江杜若圆睁双眼中划过。紧接着,三角眼的脑袋,从其肩头滑落,狰狞的滚落在地上。恶寒从心底窜遍全身,心脏像是要冲出胸腔般剧烈跳动,想要惊叫的江杜若,还未开口,就被人从地上一把扯起。脱力又惊惧的她,身体不停打颤,像是煮烂的面条般站不稳。一日之内,接连看到两颗头颅滚落在脚边,受到刺激的江杜若,想起幻象中自己被砍脑袋的情景,恐惧排山倒海袭来,一丝应对皆无,只能任由自己被彻底吞没。她大口喘着粗气,几欲晕倒。见她惊吓过度,完全丢魂的样子,秋元只得道一句“失礼了”,单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固定在身侧,未免她腿软再跌坐在地上。秋元身上全是血,不远处,持刀而立的马匪,各个眼中闪着嗜血的光。两方对峙,面上皆无退缩之意。今日,他们两方,注定一方要全都葬在这片树林。“走不掉了。你只能陪我杀光他们。”
秋元双眼充血,像是护卫领地的狼王,欲要厮杀到最后一刻,即便命殒,也绝不退后一步。终于缓过一口气的江杜若,站直身体,整理一下破烂的衣裳,将屈辱和愤怒埋在眼底,眸光灼灼的凝视前方。“若可以,我想抓活的。”
“为何?”
马匪凶悍,人数又多,秋元虽未受伤,但体力消耗严重。当江杜若开口,他愿意帮她实现这个愿望。即便拼个受伤,他也愿为她承受。只是,他向知道理由。“这些人,杀害了粱叔叔师徒三人,我要将其等绳之以法。”
绳之以法?秋元只觉江杜若此言十分可笑,“苏府经历,你难道还相信官家人?何必麻烦,直接杀了便是。”
秋元成为苏先昭老将军的幕僚,任参谋,源自于对老将军的敬仰,并非想入仕,他甚至,十分反感官场、鄙视官员。也因此,才会十分欣赏敢同强权叫板的江杜若。“算清其等罪刑,还被害人公道;明正典刑,警示世人,才是正确的!”
这些人,不知身上背多少血债,还多少家庭破碎,不能让他们就这样不声不响,痛快死在这里,必须得到律例和百姓的审判。“你这人,真是奇怪!”
秋元不懂江杜若的坚持,也不理解她的道理,但她若想,他便支持。毕竟,他这一生,就遇到这么一个聊得来的人!拼上一身伤,留几个活口儿,不难!他勾起一边嘴角,横刀看向马匪,犹如准备收割人性命的厉鬼,目光奸诈又狠厉。面若寒霜的马匪头子,触及到秋元的眼神,心脏一颤。上一次被类似的眼神震撼住,还是他小时候。那时候,有一伙儿马匪洗劫他们村子,他躲在水缸里,探出头,正与马匪头子四目相对。那马匪头子,面上也有一道伤疤,一边唇角上扬,笑得亦正亦邪,狡黠又狠辣。其纵马而行,挥一柄长刀,闪烁寒光的锋利刀刃,贴着他头皮划过,他吓得缩回水缸里,缸外远处,想起马匪哈哈大笑声。后来,那个马匪头子,成为他的恶梦,他最终,也活成自己恶梦中的样子!记忆像是秋末盛开的花,绚烂着枯萎!“亮青子,继续招呼。”
那个杀了他娘和爹的恶梦,被马匪头子亲手解决了。他不想,与恶梦相同的人,继续在他面前蹦跶,提醒当年尿在水缸里的他,是怎样的胆小无能!领教过秋元厉害手段,马匪军师微迟疑,“头儿,咱们兄弟折损了好几个,这硬茬子太扎手,看上去,也像是道上的,不如与其分分。”
分分就是平分赃物的意思。马匪军师盯着不打算离去的秋元,觉得其死想黑吃黑。“不对劲儿。”
马匪头子摇头,那男人的眼神太诡异,越琢磨越觉得大有问题。若不杀这对儿男女,他实难安心。这帮马匪,一向是头儿说一不二,马匪军师无奈点头,“那就尽快动手,时间拖太久,恐‘狗’循着味儿咬来,对咱们不利。”
这一回的剪镖,真是亏大了!阵亡三四个兄弟,剩下的全都挂彩,决不能再被官差疯狗咬上,否则到时一个都跑不掉。“速战速决。”
马匪头子一声号令,众马匪提刀冲向秋元二人。犹如杀神的秋元也是凶猛,以一敌众,也未落下风。从地上拾起三角眼单环刀的江杜若,双手握刀,把吃奶劲儿都使出来了,不停劈砍试图冲向她的马匪。可惜她不懂刀法,肩头伤势严重,没一会儿,身上被锋利刀锋划伤数道,手中单环刀也脱手,砸在地上。“你一定要坚持抓活的?”
因要抓活的,备受掣肘的秋元放不开手脚。忍着浑身伤痛的江杜若,快速从地上拾起刀,紧咬牙关,大汗淋漓的继续挥砍。“你是属驴的吧!这般倔!”
既然她浑身伤,仍旧坚持,那他就舍命陪君子!很快,马匪头子发现被秋元砍翻在地的人,全都活着,一下子明白其用意。两军交锋,最忌心慈手软。就像当年那马匪头子,不该削他头顶,而是应该直接砍掉他的脑袋,那么,其日后就不会死在他手上。“杀了他们两个,绝不留活口。”
马匪头子一马当先,狠劲十足,豁出命要置秋元二人于死地。人一旦拿出玩命架势,刚猛远超平日百倍,秋元渐渐招架不住,寻个空档,对江杜若道:“恐怕要坏,看准机会,你先走。”
刚刚先跑的江杜若,没能成功逃脱,这一回,她也觉够呛。但若是,不再管这些马匪,她与秋元一同跑,应该就没问题。抓马匪虽然重要,但她和秋元的性命更为重要。“咱们两个一起走”,她说着,抓住他一侧衣衫,正欲迈步,脚腕突然一痛,低头查看,身体忽的仰面朝天,后背重重砸在地上。她与秋元说话分神之际,不慎踩中套马索,被两名马匪扯倒。还未待她有所反应,马匪就拖着她,在草地上飞奔,瞬间滑出数米远,彻底脱离秋元视线。“江姑娘。”
秋元惊呼一声,飞身扑救,但已来不及。后背火辣辣疼的江杜若,最终停在马匪头子脚边,被其从地上一把揪起,掐住脖子,威胁秋元道:“不想见你婆娘身首异处,就把刀丢掉。”
丢掉刀,他俩立马都得死。江杜若朝秋元拼命摇头,土匪头子见了,手上用力,把她提起。双脚离地的江杜若呼吸一滞,差点晕死过去,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视线变得模糊,仍旧不忘朝秋元摆手,嘴巴张了张,“抓活的。”
她已发不出声音,但相信,秋元看懂她的口型。她肯定是活不成了,就期望少了自己这个拖后腿的,秋元可以成功将这伙马匪绳之以法!最后一丝意识,即将游离消失时,她闭上眼,却猛地听见一声惊马嘶鸣。“并肩子扯呼”,大喝一声的马匪头子,猛地松手。身体一轻的江杜若,双脚落在地上,软软的朝后仰倒。同一时间,两道修长身影,从相对方向,冲向她。江杜若在倒地之前,跌进一个人怀抱。朦胧视线中,她看到秋元满是血污的脸,紧张的望着她。她牵牵唇,挤出一丝微笑,“我欠你一声师父,下辈子再还”,她说完,两眼一闭,昏死过去。怀中紧抱着江杜若的卫子安,抬头看向秋元。他的若儿,竟与这个男人约好下一生,这是怎么回事儿?还有,她刚刚是不是唤他为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