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杖之刑硬气死去,还是跪求苟且偷生?江杜若未作声,只是定定的看着林不青。“怎地,江掌柜害怕,想要求我放你一马?”
,问完问题的林不青,也不等江杜若回答,自问自答道:“好。只要你肯把昌盛交出,今日之事,便可翻篇。”
“我不会把昌盛给你。”
昌盛是江杜若对母亲思念的寄托,是她欲奋斗一生的梦想,比性命还重要。她不肯放弃,林不青却笑了,“江掌柜,你可想清楚,一百杖下去你死定了。到时,昌盛重新回到你爹手中,我敢打赌,不出三日,他必转手卖与他人。到时,你可就白死了。”
林不青说的一点儿没错,江杜若只是倔强耿着脖子,一言不发。典当金算盘之时,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林不青受常掌柜撺掇,设计谋夺昌盛,竟还把她逼上一条死路!卫子安嘴巴张开又合,张开又合上,喉咙似火灼般疼痛,终是一句话也未能说出。“小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求你,一切以自身为重。”
秋禾说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卫小默默递上自己袖子。“杜若,秋禾说得没错”,卫子安终于出声,整个胸腔都似裂开一般疼。他逼她,逼她放弃自己的尊严、梦想、比命还重要的昌盛,活下去!好似深海老蚌般,江杜若艰难的张开嘴,“好,我……”“喵”,突然响起一声猫叫,打断江杜若未尽之言。一只毛色斑斓的滚地锦,突然跳到院中一颗树下,用自己的爪子,不断刨土。“百财”,江杜若与卫子安一口同时唤出声,随即对视,皆忽的脑中灵光一闪,再次一口同时,“树下”。听到树下两字的林不青,登时魂飞天外,双眼发直,“扑通”跪在地上。“大人,小人检举,小的叔叔林不青谋财害命,将尸体埋在树下”,一直缩在后面看热闹的小六子,眼见事情败露,急忙出首,可惜晚了。峰回路转,卫子安再次握住江杜若的手,二人望着树被推倒,尸骸被从下挖出。害一条命,毁一棵树!林不青的罪行,在江杜若的坚持下,彻底暴露在阳光下!终于松下一口气的江杜若,浑身冷得厉害,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上午还因战胜常掌柜而得意洋洋,兴高采烈,下午就经历几波诡谲惊险,险些被谋害身亡。人生如戏,世事无常!这一刻,江杜若望向跌坐在地的林不青,越加坚定心中所盼,要与那些打昌盛主意的人斗到底。树下无名尸骨,由仵作收敛,带回衙门。卫子安命人将林不青等众,押回衙门审理。垂着头的林不青,在经过江杜若时,她忽的开口,“若有机会,请林掌柜给常祖带句话,我江杜若早晚有一日,会收购他的春心。不过,你可能没有带话的机会了。”
双眼失焦,魂不守舍的林不青,在听到江杜若的话后,突然伸手抽出衙役身上的牛尾刀,劈向江杜若。“小心”,卫子安一把将江杜若扯进自己怀里护住,并顺势踢飞林不青。摔在地上的林不青,死死抓着牛尾刀,蹭的站起身,满眼凶光瞪着江杜若,“这是个人吃人的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残忍恐怖太多。早晚有一日,你会落得和我一般下场”,他说完,刀一横,抹了脖子。鲜血像是泼的一般飞向四周,距离太近的江杜若被喷得半张脸全是鲜血,一只眼睛染成猩红色。她摸着被烫到的面颊,垂眸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林不青,身体不住颤抖。“别看了。”
卫子安伸手,遮住她的眼睛。“天地生人,皆有良心,丧良心者,去禽兽不远矣;圣贤教人,行正路也,若舍正路,行荆棘之中矣!”
发人深省的低喃,从江杜若颤抖的双唇中吐出。卫子安缓缓放下手,行到她身前,见她双眼紧闭,轻唤一声,“杜若。”
缓缓睁开眼的江杜若,对上卫子安星辰大海般的双眼,一下子湿了眼眶。卫子安抬手,用被牛尾刀砍破的衣袖,拭去她面上鲜血,“你说的没错,行错踏错,如履薄冰;丧了良心,禽兽不如。林不青行恶事,得恶果,与你无关。回家去,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上一觉。这个,你拿着。”
江杜若低下头,看见卫子安塞进她手中的是失而复得的金算盘,用力握紧。娘亲警示她的话,说得一点儿没错。林不青,就是最好例子,他乃咎由自取。她抬头,望着卫子安眸子深处,“谢谢你,又救了我一回。”
“你我朋友,不必客气。若想喝酒,我随时奉陪”,他伸手,用趴在拭去她发丝上的血珠,“回家去吧!若害怕,便开着灯,让秋禾陪你睡。”
“好”,她点头。他还欲开口说些什么,卫小行过来,“大人,林家人得知消息,去了衙门,闹着抢人,请您尽快回去。”
“好”,应了一声的卫子安,将江杜若送出门,目送其同秋禾登上马车,长海赶车离去,这才一挥手,“查封诚元。”
诚元大门“吱呀”一声关闭,贴上封条,门侧悬挂的大红灯笼,“啪”的摔落在地,只余一侧,随风摇曳。“咯吱、咯吱”,寂静的街道上,响起马车轮子的转动声。一辆小马车,像是凛冬的金龟子,缓慢的爬行。忽然,马车帘被掀开,江杜若探出头,“长海,停一下。”
“吁”,长海勒住缰绳,马车还未停稳,江杜若就跳了下去,一脸担心的秋禾急忙唤道:“小姐。”
“我想走走。”
江杜若心乱如麻,脑中全是林不青死不瞑目的那双眼,头胀痛得厉害,她想吹吹风。“可是,还有两条街就大家了,小姐还是……”秋禾话未说完,被长海扯住,“让掌柜一个人静静。”
张了张嘴的秋禾,不再言语,同长海二人,默默跟在江杜若身后。盛夏难得一缕清风,拂过冷清安静的街道,走一步、抖一步的江杜若,身体犹如风中落叶,越抖越厉害。突然,一阵疾风翻起她的裙摆,淡淡的血腥气飘进她的鼻腔,她猛然停住脚步,扶着大树“哇哇”大吐。吓了一跳的秋禾,欲冲过去查看,再次被长海拦住。长海朝秋禾摇摇头,秋禾一跺脚,咬着下唇作罢!吐过的江杜若,一拳捶在树上,泪水不受控制簌簌落下。她低着头,双肩不停耸动,无声抽噎!只是想帮母亲守好昌盛,为何会这般难?被依靠大树,风不停翻起裙摆,似要抽走裙子上的所有血腥气,也带走她心中不宁。商场如战场,不如形容,是实事!她曾见过,亲兄弟因经商理念不同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兄弟阋墙,分居异爨,甚至不死不休,闹出人命。只是未想到,有一日,会有人就这样,死在她面前,且死状惨烈。她要走的路,还很长,兴许日后,还会发生此类事情。如果,不是她,非要振兴昌盛,与常掌柜交恶,兴许就不会发生这般事情。兴许,她应该像常掌柜所说,嫁人安居于后宅,远离这些纷扰。身体顺着树滑落,粗糙的树皮,划破衣裳,也划伤她的脊背。疼痛刺激大脑清醒,也激起人的血性,她将头埋在双膝,呵呵苦笑出声。她果然不如娘亲十分之一,遇到波折就会变得意志不坚定,哭鼻子,将自己的豪言壮语变成笑话!“哈哈”,她抱着自己,笑着、哭着,痛苦着。“若儿。”
一声轻唤,乘着风,飞进江杜若耳中。她猛地抬头,远远望见在江府门口,有一熟悉身影,长身玉立,定定望着她。她立刻站起身,飞奔而去,眼泪从眼眶中全都飞走,面现微笑。“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