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夏和陆逾白一同出现在孔妈妈家中的时候,沈若初还有些惊讶。她只是让人带话给惜夏,让她来一趟,顺便给陆逾白送了封信而已,没想到他也来了。两天前,他们在孔妈妈家的厨房中找到一个皂色的布包。那布包里包着的,像是账本上撕下来的一页,仅仅看这一页,很难能看出什么信息来。可既然杜峥用这样的方式将它藏匿起来,想必这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东西。除了那一页的账册,还有一份路线图,上面标记的几处地方令沈若初十分意外。那地图上标记的,是安京城中几位达官显贵的住处,其中最为位高权重的,是今吏部尚书金运。沈若初没想到这案子竟然会牵涉到京城的这么多官员,更没想到还和金运有关,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才给陆逾白写了封信,粗略地将情况告知于他,请他帮忙拿个主意。却不想,陆逾白收到信之后,得知沈若初在榕县,当下便和惜夏一道,赶了过来。最初的惊讶过后,沈若初顾不得过多寒暄,招呼着几人进了屋。陆逾白落座后,沈若初便将那布包递给了他。陆逾白看完了账册后,抬手交给了惜夏。惜夏善于理账,沈若初叫她来,大抵也是这个意思。而他自己,则看着那份路线图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转头看向沈若初。“那日你在县衙见到了那自称打死杜峥的人,他的话你认为是假的?”
沈若初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连孔妈妈都不明白,明明那人说的和自己此前的供述都对得上,和其他几人的话也都对锝上,小姐怎么能一口断定,他在撒谎?“就是因为他们的供述,太过于天衣无缝了。”
沈若初端起一杯茶,却没有拿好,杯子从手中脱落,先落在沈若初身上之后又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几人一见,都忙了起来。有的去拿扫帚簸箕,有的去为沈若初找替换的衣物,阿斯尔和陆逾白则是避开了眼睛。好容易收拾停当,沈若初重新坐了回去。这才开口:“我想烦劳各位,将方才发生的事描述一遍。”
尽管不明白她的用意,众人还是照做了。知秋先来。“方才小姐喝茶的时候茶水倾洒在小姐身上,我去为小姐拿了换洗的衣物,小姐原本穿的是一件水仙散花绿叶裙,换了件烟霞红软段外衫后,越发娇媚动人了。”
沈若初嗔笑道:“叫你描述可没叫你打趣我。”
轮到惜夏。“今日我们一早就来,许是吵醒了小姐,小姐没休息好,所以刚才没拿稳杯子。杯子摔碎了,我去拿了扫把,将这地面的碎片清扫干净了,小姐可放心行走。”
沈若初点点头。她的鞋底是软的,若真有碎片只怕会扎透。下一个是孔妈妈。她满脸的自责:“是我烧好了水之后没有晾好,水有些烫,小姐才被烫伤了。这杯茶是新兑好的,温度适宜,小姐可以喝了。”
沈若初安慰她道:“孔妈妈不必自责,方才的茶水也不烫的。”
说完,她又看向陆逾白和阿斯尔。阿斯尔面红耳赤:“我只看到杯子摔碎了,其他的什么也没看到。”
陆逾白则是一笑道:“沈姑娘,在下能暂时保留吗?”
沈若初也不勉强,笑着点了点头。忽而又恢复了正色。“大家方才也看到了,就这么一件小事,你们每个人的描述却都不尽然相同。因为大部分人在讲一件事时,都会从自己的视角自己的感受出发,每个人的侧重点不同,对于事物的理解和记忆也便不同。可是,在有关杜峥被打死一案中,那些人给出的供述却太过于相似,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可他们被抓到的时候正在街上争吵,根本没有时间串供。那大家觉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自然就是在更早之前就已经统一口径了。”
说话的是陆逾白。沈若初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陆逾白在迎上沈若初的目光时,忽然觉得心口一滞。沈若初可没心思去探究他的情绪,紧接着又抛出一个问题。“大概没有人会时刻想着自己锒铛入狱的的吧,那么,这几个人为何要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先商议好被抓后的供词呢?”
“小姐的意思是,他们早知道自己会被抓?”
这次惜夏抢在了前面。阿斯尔随即补充了一句,“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是有意被抓的。”
明明知道自己身负重案,却还要在大街上大声争执引人注意,仔细想想就会发觉,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所以说,”沈若初看起来对几人的答案十分满意,“这几个人的话,从一开始就是有人编排好了让他们说的。再加上峥哥鸠尾穴上的针眼,几乎可以断定,这些人是有意来替人顶罪的。此外,那日我特意问了一下那自认杀人的男子,他平日里不过是个庄稼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生出窃取库银这样的心思?虽说他那日在公堂上说是因家中贫困,可我们查过之后发现,他的妻子生了重病需要用钱也是最近半个月的事,一个月前,没有任何变故能让他突然生出这种念头来。还有,看县令孔有方对这几人的态度明显是打算从轻发落的,这孔有方可是个有名的钱官,向来是拿钱办事的。可这几个人皆非有钱有势之人,所窃库银也已尽数被追回,可见没什么钱财能够贿赂孔有方,那他为何要维护这几人呢?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他有把柄在这些人手中,若是量刑过重,只怕这些人会咬出他来。综上,我猜测,这些人就是被孔县令找来替凶手顶罪的,他应是许诺了这些人什么,用一定的代价换这几人几年的流刑或徒刑,再不济,他至少也是知情者。”
沈若初的推断丝丝入扣,合情合理,陆逾白也跟着点起了头。那么问题来了。孔有方身为一县之主,为何要收买人来,替害死自己县民的凶手顶罪呢?他和凶手是什么关系?这布包里的东西,又究竟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