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身子抖了一下,连忙将头垂了下去,开了口。“我,我们几人计划好了要来榕县盗窃库银后,便有意接近了杜峥,他...他那时候是在那里打杂的,有机会能,能拿到银库的钥匙。”
“那里是哪里?”
沈若初抓住男人的话,知道弄清楚杜峥生前做什么的时候来了。“他,他就在县衙的银库,负责运送、搬运库银,也负责给那里的库兵填个场救个急什么的。”
见沈若初不解,孔有方适时补充了一句。“这银库原本该是由正规的库兵负责管理、运送银子的,但沈姑娘也看到了,这小地方实在养不起那么多的人,上面拨的款子也实在不够扩充编制的,下官便只能找一些本地有些力气的人来临时干干这些活儿。”
“这么说,孔大人您也认识杜峥?”
沈若初问道。孔有方却立即摇了摇头。“下官身为县令,每日要处理的公务实在是纷繁芜杂,倘若这一县的大小事务本县都要知悉,像银库临时雇了个小工这样的事都要过问的话,那岂不是连觉都不用睡了?”
沈若初了然地点点头,又转向那跪着的男人。“你说杜峥与你们合谋窃取库银,最后分赃不均被你们打死,可否再将过程细细讲一遍?”
说这话时,她的手上已经拿到了这男人此前的供状。孔妈妈站在沈若初的身后,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打死了她儿子的杀人凶手,双眼通红,却仍是克制住了情绪,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先前有了孔有方的喝令,这男人对于沈若初的要求唯有答应了下来。“我们计划了要接近杜峥之后,便由我负责搭讪,以寻求帮助为名,欠了杜峥一个人情,之后我便以还人情为由与他多有往来,一来二去,我们便熟悉了起来。混熟之后,有一日酒醉,我趁着酒意将我们的计划透露给了杜峥并邀他入伙。他当时吓了一跳后拔腿逃走了。可时隔一日之后,他又找了回来,答应了我们的邀请。因为每次进入银库都要全身赤裸,杜峥一直没能找到机会拿出银库总管的钥匙。但也正是因此,那总管对他们这些人的防备并不严谨。一个月前,杜峥在口中含了胶泥进了银库。我们兄弟几人则趁着他进去之后在银库门口制造了一些混乱,引得那总管出门查看。杜峥趁着这个时候,将那还在门上的钥匙拔出在胶泥上按下了模子。杜峥得手后,我们很快配置了银库的钥匙,并趁着夜色潜入了银库,窃取了那里的银子...”沈若初打断了他:“你们一共盗窃了多少库银?”
男人道:“总共盗得白银三千两。”
三千两,在一个县衙来说,不算是小数了。沈若初没再说话,等着男人继续说下去。“银子到手之后,我们便按照先前说好的,平分了这笔银子,每人分了七百五十两。”
这么看来,除了这男人之外,还有两名同犯。“既然是平分,又何来分赃不均一说?”
“是杜峥!原本此事该就此告一段落了,可他不知怎么想想觉得不甘,便几次来找我们,说是如果不是他配出了银库的钥匙,我们一两银子都拿不到,他自己一个人至少该分得一千两才是。他只是配了钥匙,我们几个是冒着风险辛苦背出那些现银的,自然是不肯再多分给他,谁想他竟威胁我们说若是不给就要去举告我们...”“所以你们就杀了他?”
沈若初再次打断男人。这一次,孔有方都皱了皱眉头。沈若初的余光将孔有方的表情收入眼中,却依旧不动声色。“不,不是这样的!”
男人似是极力隐忍着什么,随后又讲了下去。“我们好生劝了他许久,最后也答应了要补给他一些,可他却变本加厉起来,说是我们几个两千两也分不均,不如再给他二百两,剩下一千八百两我们好分。这话一说出来,我们自然生气,便和他争吵了起来,不再给他那二百五十两了,可他竟然直接来抢,拿银锭砸伤了一个兄弟的头,还拿出了一把匕首对着我们。那时候他双眼冒着凶光,看起来像是要把我们都杀了一般,我们去拦他时都被划伤了。这举动彻底惹恼了我们,在趁他不备把匕首夺走之后,我们便和他厮打在了一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他忽然就死了,那一脚究竟是谁踢的不知道,可我们真没想要杀他啊!”
男人说着,痛哭流涕起来。沈若初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对这个男人没有流露出半分同情。“孔大人,我问完了。”
孔有方挥了挥手,便有衙役上前,将那男人带了下去。沈若初在那男人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问了一句。“你除了这次盗窃库银之外,平时都以什么卫生?”
男人一愣,回头看向了孔有方。孔有方闪躲了一下,怒道:“沈小姐问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地答什么!”
男人这才答道:“我是个庄稼人,没别的本事,只会侍弄田地,这也是穷怕了才会做了这糊涂事的。”
沈若初没再说话了。等到男人的身影消失,沈若初才将供状递给了孔有方身旁的师爷。“怎么样,姑娘可还有什么问题?”
沈若初摇摇头。“方才他的回答与这供状上的供述一模一样,并没有什么异常。”
不仅他的回答和供述一致无二,沈若初比对了其他二人的供状之后,发现他们的描述也是完全一样的。如此看来,这应该就是事实本身了。孔有方似乎很是担心沈若初审问男人时发现了什么而对他发难,此刻见沈若初没有找茬的意思,不禁松了一口气。但他的这口气,却在沈若初下一句话说出之后再度提了起来。沈若初忽然对他问道:“请问孔大人,您打算如何处置这窃取库银又殴杀他人的犯人呢?”
孔有方看着沈若初,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准她的意思,不知道她是想要替自己家里的下人出这口气而希望他重判呢,还是真就只是单纯地想知道他的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