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并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情绪,而是顺着沈若初的话问道:“所以,沈姑娘的意思是,本案的苦主愿意出来撤案了?”
沈若初笑得神秘莫测。“不瞒大人,民女来之前曾与那被污了清名的丫头谈过,她说,只要大人愿意允她一事,她即刻便来京兆府销案,至于牢里那人是放是关,她也绝不会再问。”
陈奇是什么人?放在一二十面年前,那也是当年安京城中几大才子之一,自然是聪明得很。沈若初一说完这话,他便意识到,沈若初今日前来,目的定然没有那么简单,且她似乎也并不为捞人而来。“不知那位姑娘,提出了什么要求?”
陈奇试探道。沈若初神色轻松:“大人放心,她所提之事绝不会令大人感到为难。”
“她只是希望,大人能够重新彻查当日何子平杀李振一案。”
陈奇脸色都变了,这还叫不为难?这案子都结了,竟然让自己重审,这不是自己打脸?“若是本官不应呢?”
陈奇盯着沈若初道:“沈姑娘需知,倘若江姑娘沈府嫡女的身份坐实,那她便是沈府主子之一,你那个丫鬟毕竟只是沈府的一个下人,江姑娘所为依然算不得刑罪,本官仍旧可以因此而放人。”
沈若初起身,向陈奇郑重行了一礼。“此案内情究竟如何,民女相信大人定然心如明镜。您牢中所羁之人,损毁的绝不仅仅是我身边一个丫鬟的清誉,更重要的是我右刀商行的声誉,加之紧随其后我右刀商行的种种遭遇大人想必也有所耳闻。而这一切,也都与她脱不了关系,甚至就连她幕后之人是谁民女也一清二楚。此事民女早已有实证在手。倘若民女以苦主自居,坚持上告,大人您说这案子您是受理还是不受理呢?”
陈奇愣住了。他怎么会不知道,那戏子上演的一出闹剧针对的绝不仅仅是那丫鬟而已,只是无人主张,他自然不会多揽麻烦。他更没想到的是,沈若初竟然早已查清了这一切且还掌握了实证。倘若她真坚持上告,自己又该何去何从?扪心自问,他做不到为了这么一桩小案而与睿王那样的人物硬刚下去。可要他昧着良心无视苦主诉求违心判案,他也难以心安。唯一的办法就是,沈若初不告。“可,李振一案已然结案,若无新的证据,很难推翻重审。”
陈奇仍旧心存侥幸,试图说服沈若初放弃此念。不料沈若初却道:“大人放心,民女说过绝不会令大人为难,若无真凭实据,民女又怎敢在大人面前信口开河?”
说着,她站起身朝陈奇递过去一张纸。陈奇打开一看,是何子平那两名熟客的证词。“何子平于案发当日清晨还在城中?”
这么看来,何子平的确说谎了。可,这也影响不到案件最根本的定论啊。无论早一日还是晚一日,他为了救江落雪而杀了李振的事实并不能推翻。“大人请细想,既然这一日之差并不重要,何子平又为何要说这个谎呢?且明明是谎言,何子平与江姑娘的供述却是一致无二,这是不是说明,二人在来之前已经共同商议过要如何开口了?可他们既然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又为何要一同撒这个谎?这背后是不是还隐藏了什么看似不起眼实则十分重要的秘密?”
沈若初逻辑缜密思维清晰,分析得条理清楚让陈奇在不知不觉中便被她带着一同开始怀疑起了这个案件结果的真实性。直到回过神来,陈奇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认可了沈若初的分析。“既然如此,那本官便按照这证词上所提疑点,重审李振被杀害一案,待案件查清之日,便将江姑娘释放回府。”
沈若初转身面对陈奇,“大人明察秋毫,民女感佩!”
关在大牢里的何子平被打了板子之后,寇氏暗中差人给他送过两次药,在牢里上药不便,且因牢中阴暗潮湿不利养伤,他臀背部的伤口反反复复极难痊愈。一直到这几日,气候干燥得多,伤口好容易才结了痂。原以为熬过这一年多,他出了大牢之后,好日子就要来了。他可是替江落雪背下了这杀人的罪名啊,寇氏和江落雪后半辈子还不得好好供着他?不想美梦做到一半便被人叫醒了。两名狱卒将牢门打开,直接进来将他拖到了刑房。何子平心里慌得不行。“官爷,这不,不是打过了吗?大人可知判了小的三十板子,那日打够了的!”
“那日是打够了,可你这不还有事没交代清楚呢吗?”
牢头坐在凳子上,懒懒地看着他。何子平一阵脚软。他这说的,究竟是哪些事?“官爷,小的真的不明白,官爷说的是什么意思?”
牢头一个眼色,便有人上前,抓住何子平,将他带到面前的刑架上,左右手分别绑了上去。“你不明白,那我就帮你明白明白!”
牢头一扬手里鞭子,“啪”地甩在了何子平面前的地上,激起一阵灰尘的同时,也将何子平吓得一个激灵。这牢头原本看何子平上了些年纪,又是为救人而犯案,心中还存了两分同情,当日打板子时都没让人下狠手,谁想今日京兆尹那里便传来了要重审此案的消息。朝廷有律,一旦有已结之案推翻重审,则上至主审官下至衙役狱卒个个都要买受罚的。尽管此案并非因上差查出问题推倒重来,而是陈奇自己发现不对勇于纠错,故而处罚较轻,但那也是免去了三个月俸禄的!三个月的俸禄,对于牢头和这些狱卒而已,实在不是一笔小数,他们心中怎么会没有火气?尤其是在听说过问题就出在了何子平的供词上是他撒了谎之后,这些人自然便把怒气撒到了他的身上。“你是自己老实交代呢,还是要我们‘帮’你说?”
牢头这一次可不打算再给何子平留情面了。他不说,那就打到他肚子里有多少东西就吐出来多少冬西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