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尔隔壁桌的男人忽然绷直了身体,手中的茶杯拿不稳一般,泼洒了好些茶水出来。似乎在极力隐忍之后,那男人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只见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之后,思考了一阵之后,起身转过去,朝着那正低语的二人走了过去。“两位大哥好生面善,咱们之前是不是在隔壁吉祥堂见过?”
吉祥堂名字吉祥,实际上就是隔壁那间鱼龙混杂的赌坊。正说话的二人对视一眼,露出防备神色,一人道:“我们是去过吉祥堂,但咱们可没出过千,也不曾和你对赌过...”“不不不,大哥误会了,我就是看二位志同道合,想和两位交个朋友而已,两位大哥今日这茶,我李振请了!”
虽说这李振如今一文不名了,可他爹李腾飞在世的时候,他大小也算是个公子哥儿,兜里的银子没断过,也是这家小茶馆的老主顾了,赢了银子没少往这儿撒,因此这区区几杯茶的面子,还是有的。那被叫做老许和老丁的二人也不是阔绰的模样,一听有这好事自然是乐不可支,三人很快便谈笑风生称兄道弟起来。阿斯尔眼看几人已熟络起来,摸出几枚铜钱放在茶桌上,悄然离去。李振不愧是个在三教九流混过的落魄纨绔,纵是如今手中没了银子,却能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很快和老许老丁二人混成了亲兄弟一般,日日同进同出,偶尔在赌坊赢了钱,三个也是有福同享,好得穿一条裤子。直到这时,李振才开始慢慢向老丁和老许打探起李腾飞的死因来。他向来是个只知享乐的二世祖,且又有自知之明,从不往世家子弟出入的场合混,只在百香楼吉祥堂这样的地方称王称霸,反正上面有个能赚银子还会拉关系的爹罩着他,哪怕是在百香楼失手弄死了一个姑娘,李腾飞都花银子替他摆平了,这让李振有一种只要有他爹在自己这一世便可为所欲为的错觉。然而,一夕之间,李腾飞被关进了大牢,罪名还是在瘟疫横行期间给患者投毒这样的杀头大罪。更令李振措手不及的是,还没等到案子审出个所以然来,李腾飞竟然死在了牢里。而他的生活也是自此开始一落千丈。先是官府查抄了济世堂,再是连他家中的房屋田产以及在钱庄的存银也被罚没了,说是要用作补偿那些因李腾飞作恶而受害的百姓,只留给了李振一栋两进的宅院。一无所长的李振坐吃山空,很快便将李腾飞留下的那点现银挥霍一空,有好几次在赌坊还因筹措赌资的事和人起了冲突吃了亏。这在以往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如今的李振自诩“虎落平阳”,骤然得知使他落魄至如今境地的或许还有内情,自然是十分关心。这老许和老丁起先还十分谨慎,支支吾吾地不肯详说,直到一次李振在赌坊赢了一笔大的,带着二人到百香楼喝花酒喝得酩酊大醉,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原来这二人从事的是殓尸的白事行当,自然不少和官府的仵作打交道。李腾飞的事出来之后,他们曾无意间听到大理寺的仵作说过,李腾飞是中了一种十分稀罕的毒才去世的。盘根问底之下,那仵作神神秘秘地告诉他们,李腾飞之所以敢在灾民的药里下毒,全是因为受了他人的挑唆。而挑唆他的人,与那回春堂的东家正是亲姐妹,是那做姐姐的嫉妒妹妹深得民心,故而利用李腾飞陷害回春堂,最后却反被揭露出来。而李腾飞之所以被灭口,也是因为大理寺审案时,审到了这位幕后主使,据说,这位藏在背后的姑娘是某位权贵之女,还和当今的怡王殿下有些关系,故而大理寺查到了这里,也就没敢再查下去。李振听到这里,已是极为愤慨。什么高门贵女之间的暗斗,为什么要把他爹和济世堂当做工具?都是那该死的女人害的,使得他爹死于非命,而他也沦落至如今的处境。这笔账,他势必要找那人讨回来不可!沈若初听着阿斯尔的述说,仿佛看到一条会咬人的鱼已然上了她的钩。这一切的确是她布置的。老许和老丁是办白事的不假,可他们并没有什么做仵作的朋友,也未曾听到过这种办案过程中不可言说的辛秘之事。可他们说给李振听的,又确为事实。因为李腾飞死后,沈若初曾暗暗让人去验过尸体,那尸体的确不是正常死亡的状态,可连知秋的师父也验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毒。且那日在望江楼见到郑君牧和怡王陆廉在一起的场景之后,沈若初才回忆起来,在李腾飞暴毙当日的探访名录上,有一名较为突兀的访客便是怡王府上的门客。只是当时她没想到这一层关系,因此并没有多留意。等有所猜测之后再去大理寺查时,杨洛明却宣告此案已结,细问之下方才知道,是宫中下了旨意,此事影响恶劣不易扩散,到此为止不得再查。之后阿斯尔更是跟踪到江落雪出入怡王府以及怡王府的人在济世堂附近盯梢。尽管没有确切的证据,可沈若初依旧可以肯定,此事和江落雪必定脱不开关系。只是她如今通过郑君牧搭上了怡王这座靠山,想要定她的罪只怕是很难了。这一世的沈若初,不愿再如前世一般处处忍气吞声。既然不能堂堂正正地让她伏法,那便让她以别的方式得到报应。现如今,她这报应不就正在路上了么?那李振也不是个好的,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若只是纨绔也就罢了,偏还是个心狠手辣的,仗着自己老子有点银子就欺男霸女,回回去逛个青楼恨不得将服侍的姑娘当成牲畜一般,什么招数全用尽了。那被他折磨致死的姑娘才十五岁,死的时候全身上下就没一块好肉。就这样的人,谁要招惹了他,毁了他的幸福生活,他不得像条疯狗一样咬死了不放?沈若初很乐于看到狗咬狗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