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个生辰,沈若初的十四岁生辰是在忧心忡忡中度过的。尽管城中这时候有关洪灾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她却不知道城中的百姓做了多少防备。一早去给府中几位长辈请了安,照例又被塞了一堆银票礼物之后,陪着沈老夫人吃了个早点,又寻了个由头推脱了老夫人留她在院里用午膳的邀请之后,沈若初又带着知秋出了门。知秋知道她心中所虑,一路走着便一面同她介绍着途径之处的变化。“这家原本是没有门槛的,您看这门槛是新加的,还加了这么老高,怕是人得掂着裙角才过得去。”
“这户院子里的那堵墙我早就看着心惊了,那歪的,一仿佛一个手指就能给它推倒了,这不前几日总算给它拆了!”
“那儿原来有个大坑,年年雨季都有人摔进去,但也大多没什么事,最多就是落汤鸡一样爬出来,这不要发水的消息一传出来,也不知道是谁就给填上了……”沈若初看着原本话并不多的知秋乐此不疲地给自己讲述着这些,明白她就是为了安抚自己,让自己知道,那个梦会帮到他人。“知秋,你相信我?”
沈若初觉得,换一个人都一定会觉得自己的说法太过荒谬的。知秋用力点头。“我记得我娘说过,有些人是有灵性的,这些人,哪怕是混在人堆中都能一眼分得出来,小姐就是这种人,因此小姐的话一定不是危言耸听。”
沈若初微微一怔。她有灵性吗?可是前世的时候,似乎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再蠢笨粗糙不过的胖子而已。“我们去云蚌河看看吧。”
云蚌河地处城周,最易被疏忽,但那里又有个常年香火旺盛的空象寺,前往上香的的多为老弱妇孺,万一云蚌河出了事,空象寺受灾的可能最大。沈若初记得前世空象寺里不少香客便是被洪水困住,活活困死在里面的。知秋去寻马车的空当,沈若初又沿街查看了几户民宅,发现院墙外果真有翻修加固的痕迹,心中顿时欣慰了不少。“沈姑娘?”
身后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沈若初还没回头面上已经先爬上了一抹无措。又是陆逾白。她很奇怪,难道这位世子平日里就不需要在书院寒窗苦读的?不过想想也是,他这样的身份,即便大字不识一个,也早已注定了从出生起便是泼天的富贵缠身了。“禹世子,好巧,又见面了!”
沈若初转过身来,笑得多少有几分虚情假意。“不巧不巧,这可不是巧合。我今日纯粹是陪了朋友去为你庆贺,结果你却不在。”
沈若初心中奇怪,“陪朋友?哪位朋友?”
陆逾白挠了挠,似乎没想到沈若初会刨根问底。“是……陆晏,还有你那个好朋友,国公府温小姐。”
沈若初听说温念璃也去了,不由有些内疚。“我没想到念璃会去,我今日恰巧有些私事要办,所以……”陆逾白对沈若初所说的私事似乎很感兴趣,见她没把话说完,便主动把话接了过去。“无妨,我方才已经替沈姑娘约过了温二小姐,今晚就在望江楼,你做东,请我们几个好好喝个酒就算是致歉了。对了,我把你哥也叫上了。”
沈若初:“……”我还能说啥?这人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见沈若初似乎想拒绝,陆逾白又紧忙道:“我把你哥也约上了。这家伙再学都要学傻了!他本来给你备了礼物让我捎给你的,我寻思还是当面给显诚意。”
或许是被他这句话打动了,沈若初眼底的抗拒变成了犹豫,最终答应下来。毕竟她也许久没见过沈景煦了。“如此,那若初便先谢过世子赏脸了。”
说完,沈若初打算先行告辞,却再度被陆逾白拦住了。“我方才听知秋姑娘说,二位要去空象寺?”
沈若初:“……”还有你不知道的事么?“刚好,我也正要去空象寺点盏灯,能否借坐一下姑娘的马车?”
沈若初再度瞠目结舌。堂堂聿亲王府,连辆马车都出不起了?“若非姑娘今日主仆二人结伴而行,我定不会提出这样冒昧的请求污了姑娘清名。这样,我来为姑娘赶车,不进车厢如何?”
这时,知秋已经找好了马车,带着车过来了。沈若初心中暗暗腹诽。让聿亲王世子为自己赶车,纵然我不想要命了,也要考虑考虑身边人吧。“世子言重了,请吧。”
空象寺中依然如一年多前沈若初来的时候一样,依然是人头攒动络绎不绝。“这儿的香火一年四季都很旺盛。”
陆逾白下了马车,简单介绍了一句后便轻车熟路地朝着寺院一侧的偏殿中去了,看起来倒真像是常来的。沈若初则是留在寺院中四处查看着院墙的牢固程度。当她发现空象寺周遭皆没有加固加高的痕迹时,不由得有些担心。“小师父,”她拦住一名路过的小僧,问道:“近日城中四处流传,说是不日将有洪暴,贵寺可有听闻消息?怎不见寺中院墙加固门槛加高?”
小僧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后道:“多谢施主挂怀,这消息半个月前便有施主告知了,只是鄙寺主持说我们修习佛法之人,理应顺应天命,若是天命如此,我们却强行违逆,只会令泄了天机之人背负多一层罪责。”
泄露天机要背负罪责?知秋心底一颤,怔怔望向沈若初。沈若初却没看见一般,仍旧对那小师父道:“倘若那泄露天机之人已然承担了罪责,却未救下想救之人,贵寺所为岂不令她白白受了苦?何况,若真有天机,那这泄露天机之人便也是天命的一环,贵寺主持如此执拗,岂非也是违背了出家人诸相皆空的本意?”
小和尚原本云淡风轻的神色,竟然因为沈若初的这几句话而有了崩裂。沈若初也不多言,说完便带着知秋离开了。她这一世的命本来就是白赚来的,若是不用它来为这满院子的男女老少做些什么,连沈若初自己都觉得,对不起这条命。在寺院门口等了不多时,陆逾白便出来了。奇怪的是,此时的陆逾白面上竟然有几分与平日完全不同的肃杀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