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荷虽是丫鬟,但常年与府中下人打交道,消息的来源自然要比自家主子更要广泛一些。对于郑君牧那些荒唐风流韵事的传闻,碧荷知道的,要远远多过沈歆瑶本人。沈歆瑶要嫁给那样一位姑爷,碧荷心中是替她不值的,可她人微言轻,既不能为主子解忧,自然也不想再平白增添主子的烦恼,故而许多传言便都在她那里压了下来。原想着陪嫁过去大不了也就是沈歆瑶不顺心的时候多拿她出几回气罢了,这些碧荷已经习惯了。但今日和知秋闲谈之中,知秋的提醒才让她恍然记起一件事。世家之中,是不乏陪嫁丫头给姑爷做通房的。若是遇上那混不吝的姑爷或是不护短的小姐,这陪嫁丫头的下场往往不会多好。偏巧,碧荷遇上的这两个人,都占全了。郑君牧的荒淫无度又遇上沈歆瑶根本不把下人当回事的,碧荷但凡陪嫁过去,落入郑君牧的手中那是早晚的事。偏偏沈歆瑶虽不担事护下,却还是个善妒的。届时只怕她受了欺负,非但沈歆瑶不会替她做主,反而还会更加恼火,将所有的怒气发泄在她头上。到时候她的日子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了。碧荷以往习惯了对沈歆瑶的打骂逆来顺受,并非是她没有自己的思想,而是即便有些个什么心思她也不敢去往深了想。如今,知秋在她面前说这些话的用意,碧荷稍稍一想便能明白过来,面对这样的橄榄枝,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进了沈若初的房间,碧荷还没说话就先跪了下来。“碧荷并非叛主求荣之人,今日投奔二小姐只为活命,还请小姐救救碧荷!”
沈若初示意惜夏将人扶了起来。沈歆瑶并非什么仁善的主子,碧荷对她这些年也算尽心尽力,若是事到如今还要对她一味愚忠,她也就真的只能恨其不争了。“你来找我,定然是有所求。既然有所求,也一定有所付出的,对吧?”
碧荷一抬眼对上沈若初一双似乎能看透人性的眸子,心中不由得一紧。这二小姐的眼神,完全不像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眼神,看起来竟然比大小姐还要通透沉静,且有气势!“是,奴婢,奴婢今日过来,是有一件事想要告知二小姐。”
碧荷顿了顿,见没人接话,便自己又说了下去。“前些日子上福源寺的路上,那些在半道儿上劫掠咱们的,是江姑娘找的人,大小姐……她对此事也是知情的。”
碧荷说着,将她那日慌乱之中滚到草垛子里时偷听到的沈歆瑶的话讲了一遍。沈若初唇边露出笑意来。这些事,即便碧荷不说,她也是知道的。只是这些话还是要碧荷说给其他人听才好。况且,碧荷不拿出些东西来投诚,她又凭什么要帮她?“小姐,奴婢说这些,只是想要留在沈府,求小姐帮帮奴婢。”
也不知怎么的,明明沈若初在沈府并不怎么受宠,可碧荷却在心底就认定了,沈若初可以帮到她。“走吧!”
沈若初掸了掸裙角站起来朝外走去。“去哪儿?”
“沈家祠堂!”
沈府祠堂,平日里除了婚丧寿喜诸事时热闹一些,再就是崇宗祭祖之用。至于罚跪祠堂的事,在沈府十分少见,除非是沈家人犯下了什么大错。而今日,沈府的祠堂却热闹极了。沈若初跪在祠堂里已有个把时辰了,谁劝都不起来。原本沈志彬不打算予以理会的,架不住沈若初沉得住性子,下人一拨一拨地往他院子里跑着禀报着,他若是任由沈若初在祠堂里跪上一夜,传出去这个刻薄嫡女的名声,他原本就所剩不多的脸面就更不用要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这些不成器的东西,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
向来对于家宅之事不放在心上的沈志彬,近来接二连三地被家中“琐事”困扰打击,一向保养得当的面容上竟隐隐有了衰老的神色。“我倒要去看看,她又在发什么疯!”
寇氏陪着沈志彬朝祠堂走去,一路上说不出的心慌。自从一年多前沈若初从病中醒来,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越来越脱离了她的掌控。眼下这丫头究竟是要做什么,寇氏心中一点谱都没有。但她直觉,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为了保险起见,她暗暗地吩咐了崔嬷嬷去老夫人的院子走一趟将老夫人接到祠堂去。整个沈府,能够制得住那丫头的人也就只有沈老夫人了。便是为着老夫人的身体着想,她也不敢将什么事闹得太大。然而,崔嬷嬷去得还是有些晚了。沈若初在这之前先去过了老夫人的院子,并将孔妈妈带了过去,让她照看着老夫人。“祖母,今日之事,等事了之后,若初一定专门来同祖母讲个明白,祖母今日无论听到什么话都不要动气也不要激动,等着若初就好。”
沈老夫人点着头,将她的话一一答应下来。安顿好了老夫人,沈若初才去的祠堂。故而,崔嬷嬷去请老夫人的时候,就只见着了拦在院门口的孔妈妈。沈老夫人称病不见,她也没那个胆子硬闯,只得无功而返,悻悻地赶去了祠堂。祠堂里,应了沈若初的邀请一同赶来的,还有放课归来的沈景煦、待嫁的沈歆瑶,和客居府上的江落雪。这些人乍一碰面都有些意外,谁也不知道沈若初是要做什么。“若初,你怎么了?”
沈景煦是这些人中,唯一一个真心关心她的人了,“有什么话,你先起来说,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能想到办法的。你放心,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有哥哥在。”
沈景煦这是以为沈若初闯了祸,打算替她扛下责任了。江落雪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又酸又涩又妒又恨。沈若初却安慰地对沈景煦笑笑,道:“哥哥放心,我没惹事。今日请你们来,却是因为旁人惹了我。”
沈志彬这时候也赶到了,闻听此话眉毛一拧,怒声道:“你好大的口气!怎么,如今你便惹不得了吗?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要闹到一家人,还带着外人跟你上祠堂来掰扯?”
江落雪的心又重重地沉了两下。外人,这个外人说的就是她吧。“敢问父亲!”
沈若初抬头,对上沈志彬的目光,却毫不心虚。“若是这事关乎沈家嫡女的性命清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