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煦更倾向认为,那大概是颜鸿燊唯一用来祭奠过母亲的方式吧。在颜鸿燊的心里,他应该是爱过母亲的,否则也不会一直将那一张模糊了脸庞的照片,依然摆放在书桌前。只要他低头望过去,每天都能见到母亲一面。“少爷,我……我可算等到您了!怎么想起来回老宅?是来看看吗?先生他身体怎么样?”
王伯老了,就连说话都颤颤巍巍,有些字也吞吞吐吐不清楚。好在沈煦早已习惯这位老人家的存在。他是王伯看着长大的。王伯生来就是这样说话,年轻一点时影响还不是很大,只要说话慢一点大家都能听得懂,可上了年纪……再加上常年没有人跟他交流,语言功能几乎接近丧失。瞧见久违的故人,王伯也是老泪纵横,还没说上几句话,单薄的眼皮上红头半边天。手上的动作也十分怪异,不知该放在什么地方。欲要举起来,牵上沈煦的手,却又害怕自己是什么身份,也可以去碰少爷的手。他就是一个下人,而现在更是一个没人愿意搭理的臭老头。漫长的岁月里,一年到头都碰不到能说话的人。“他……已经过世了。”
沈煦犹豫再三,还是不忍心把实情告诉给王伯。当初,他手上有一点能力,想过要接王伯离开这里,找一个舒适的地方安度晚年,可后来王伯告诉他,在这个地方有了感情,舍不得离开。最重要的一个因素,是在母亲死后,这位老人家的心也跟着一起去了,现在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母亲在王伯眼里如同是自己的孩子。孩子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留在这世上的意义也不剩下多少。加之,母亲的死,是颜鸿燊压死他最后的一根稻草,父子之间的争夺也算是悄然间开启。如果强行将王伯留在自己身边,恐怕也不一定能活到现在,以颜鸿燊的歹毒,必然不会念及其曾经为颜家任劳任怨过。凡是跟他有关的东西,颜鸿燊都想要亲手摧毁。看着他痛苦,看着他犹如一头疯子……颜鸿燊才会觉得心满意足。“是吗?原来先生已经走了……是因为什么呢?”
王伯脸上露出漠然,沈煦能够感受得到老人家身上的失望。“因为生病。”
也能够理解。毕竟曾经是他付出过心血服侍过的老家主,在他死前也未能去看上一眼,始终是一种遗憾。可这种遗憾,王伯还是没有必要去知道。或许,颜鸿燊在王伯这里是一位还不错的老家主……他也上了年纪,贸然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反而对他的身体造成不小的打击。今天来到这里纯属意外。沈煦也不知道怎么兜兜转转就回到了老宅。这个曾经的家。王伯长年累月都守在这里,陪伴着他的是一间破旧却很温馨的小屋。他自己圈了一块地,一半种上瓜果蔬菜,另一半则是种上母亲生前最爱的花花草草。看得出来这样的日子,虽然没有荣华富贵,还十分孤独清冷,这倒也算不错的老年生活。人老了都图一个清净。生前的许多恩恩怨怨都选择放下,不再去提及,蒙上灰尘也远比放在明面上,反复被人蹂躏。接连几天,纪云遥都一直默默陪在陆绾身边。因为是冤假错案,被放出来的时候纪云遥还获得了一些赔偿,这部分赔偿够他生活一段时间。他把这笔钱用在了寻找陆绾上。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居然在赵家的老宅见到了这位故人。可惜当年的景象一去不复返。“阿遥,你跟我说说,你那位老师是怎么发现你案子里有破绽的?”
两人坐在车上,刚刚从社区里出来。纪云遥补办了新的身份信息,更新了当前的状态,同时在S市一处还不算偏远的地方,租了一个住处。他跟陆绾暂时有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落脚的地方。谁能想到,他在监狱里的这段日子里,陆绾在外面的日子也不好过,前后经历过的那些。他全部听完,好半天才慢慢消化掉。可陆绾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只是冷叹一声,转而面去望着不远处的景色,淡淡说了一句:都过去了。如同他们刚见面时,陆绾对自己抱着无尽的愧疚。又能怎么办呢?只能去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