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上下来一个戴墨镜男人,从身形轮廓看上去有些眼熟,像是她的一位故人,对方头发半头花白。那人跟她年龄相近,二十四五左右,不可能是白头发的。他也不喜欢染一些花里胡哨的发色。陆绾不动声色,既没有要站起身来的避开的打算,也没有张开嘴巴出声试问的意思,就呆呆坐在那里,双手放在两侧,两条细长的腿搭在一起,前后摇摆,看着十分惬意。男子侧着身子,目光望向更远处,把赵家曾经的辉煌看了一遍,才肯摘下墨镜。怔愣之间,男人声音低沉:“妍妍,好久不见。”
纪云遥,他老了。半年的时间让他苍老不少,虽然言语轻佻,还是之前的那个少年,可眼底到底还是装了不少苍凉。陆绾不知道纪云遥在监狱里的这半年是怎么度过的,可能会跟自己一样被特殊关照,也可能因为别的什么挫败了意志。纪云遥本来有着大好前程。如果不是在医院意外相遇的话,那么他现在仕途一片光明。始终是陆绾对不起他。陆绾坐在凳子上迟迟不吱声,她的内心纠结又矛盾,五味杂陈……就连眼神都无法锁定在曾经的好友眉宇上。能说点什么?至少应该是轻松一点的回应。可就在陆绾刚想要开口给他回答,胸口剧烈地抽搐……阿遥,是她的阿遥回来了吗?待在江城的几年里,靠在阿遥的肩膀上才能够安心入睡,彼此互诉衷肠又彼此互相安慰。他是她那段暗无天日里唯一的光。就是没有纪云遥的出手援助,云冰的病情恐怕会不断加深,到现在的话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患者。那她也不可能问到那一串密码,在陆家老宅找到姑姑留给表妹的遗物。对方似乎并没有想那么多,而是沉浸在再次相遇的喜悦当中,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瞧她一直不说话,纪云遥勾勾唇角,大大咧咧坐到她的身边不多余的位置。轻轻一用力,陆绾便靠在他的肩膀上。纪云遥不给陆绾挣扎的机会,拍了拍她的肩膀:“都过去了,老朋友。”
他们是许多年里相遇相识相知到后来相伴的好朋友,纪云遥在后来总算明白了陆绾的心意,在监狱里半年中,也想了很多。有些感情,就是没有任何原因。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陆绾对他而言,是真心将他当做好朋友,甚至超越了普通的朋友,是彼此之间心心相印的知己。敢问世上,能有几个人的友情可以做到知己之上呢?纪云遥搂着陆绾,一同望向对面恐怖森森的死寂。陆绾自爱他心里占据很特殊的位置,友人之上恋人之下,既然不能做恋人,那就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他现在重获自由能够无拘无束没有时间地点地陪在陆绾身边,默默陪伴也可以是感情最好的寄托。真正的爱不一定是要在一起,也不一定是痛恨对方老死不相往来,可以是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在一个出其不意的一天,突然相遇。再坐在一起,面对面交流,说上一句:好久不见、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现在这个地方不是很浪漫蒂克,倒显得有些残破寂寥,没有生命的张力,更像是一位等候死亡降临的老人。他们就这样静静地靠坐在一起,互相成为彼此的唯一。等到最后一班公交车开走后,纪云遥才淡淡问了一句:“妍妍,你觉得饿吗?”
“饿。”
坐在这里一天怎么可能不饿,又不是傻子。陆绾坐上纪云遥的车后,两人开着去往江城,暂时离开S这一座令人感到窒息的城市。江城跟S市之间车程比较短,一个小时就能开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