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几日,栓子在晨光里缓缓睁开双眼,他看见门开了,一个身影从白色的光芒里走进来,好似神仙从天而降,专程为他而来。似梦非梦,他以为又回到了从前。
“栓子,你终于醒了!”那张看不清的脸凑过来,又是哪个故人来梦里与我相遇?是谁都好,我已习惯你们偶尔在我的梦里来去自如,只不过,我不愿睁眼,因为清醒后你们就又消失了。
俞揽风拍拍栓子的脸,轻轻摇晃,尝试唤醒他,“栓子!栓子!你仔细瞧瞧,我是谁?”栓子这感觉有些真实,闭上眼睛,后又微微睁开,分散的视线终于落在了俞揽风身上,他不敢相信,栓子激动地抓着俞揽风的胳膊,拉起自己的身子,“是,是你!俞兄!”
俞揽风笑着舒一口气,“是我,是我~栓子兄弟......“ 栓子再次确认,“这不是在梦里?”
俞揽风慢慢将栓子落在榻上,指着他的伤口,笑着说,”疼不疼?你还觉得是梦吗?栓子兄弟,你可把兄长吓得不轻啊!”
栓子方才注意到肚子确实痛得厉害,他终于踏实了,舒了一口气,“俞兄不知,我孤身一人,亲友时常在梦里会与我为伴,不曾奢望再能见上俞兄一面!”
栓子靠在床头,笑着看向俞揽风,他好久没笑过了。 他拉着俞揽风的手,沉默良久。 孤独、悲伤、虚弱、喜悦,好似所有的情绪最后化成一场春雨,让皲裂的土地又有了一丝生机。 ...... 终于缓过神来,栓子问,“俞兄怎会在此?”
俞揽风将前因后果同他讲了一遍。 ...... “多谢俞兄再次搭救!”
栓子再次握着俞揽风的手。
“哎,说来也巧,怕是命运又垂青于你,每次生死关头,为兄总是能帮你转危为安!哈哈哈......”俞揽风打趣道。 栓子轻笑,“俞兄总是这般风趣!是啊,还记得我们初次次相识,场景也是如此,若不是俞兄心怀大义,悲悯弱小,恐怕我和娘早已暴尸荒野!”“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懂得感恩之人,不过也不必每次都提及此事!”
俞揽风继续安慰,
“如果你想感谢我,那就下次莫要再受这么重的伤,我可是在此又守了好几日,每次如此,我可吃不消哦......哦对了,还有坤之!”“坤之如何?”
听到坤之栓子有些激动,旧人的消息总会让他瞬间有了精神。
“我又拿了四君子汤......” 栓子苦笑,“哎,坤之惜财如命,又从他手里拿这么贵重的药,他定是恨死我了!”“这次可比以往好多了,听说救的人可能是你,一点也没有抱怨!”
俞揽风爽朗地笑。
“......怕是他也习惯了吧,也拗不过你~” “哈哈哈......” ....... 二人聊得甚是开心。 俞揽风话锋一转,问:“这几年没了你的消息,我曾四处打探,听闻你早已离开丛山县,去往别处,如今缘何如此?”“当年我杀了丛山县县令李不芝之子李归,这个狗官派人四处拿我。丝绸商鲍力之女鲍雪儿迫于压力,以我娘性命要挟,让我去县衙自首,我一怒之下杀了鲍氏父女......“ ”此事我也听说。“ ”我师傅与鲍氏有恩,我俩师徒二人兵戈相见,我一身武艺全是师傅亲授,怎能敌他!我受重伤,遂带我娘逃往他乡......" "去了何处?" “一个谷雨村的地方......东躲西藏过了两年安稳日子,” 栓子嘴角微微上扬,眼里流露出温柔,“在那遇到了一个叫木槿的姑娘,” 俞揽风看得出来,他确实喜欢她, 栓子眼神冷下来,继续说,“我们本打算成婚......但在成婚前一个月,他们找到了我,” 栓子虚弱地握着拳头,并没有很激动,哽咽着,“那日我没在,他们将木槿和我娘.......” 俞揽风小心地说,“这么说,大娘她已经......” 栓子点头,他两眼放空,表情麻木,缓了一会儿继续说, “我寻着线索,其中有一个马匪叫胡三羊,就是这儿的首领,我杀了他,没想到他们竟推我当首领,我索性应下来,先在此躲避一时,再做打算。”
栓子又将云隐山庄的事同俞揽风说了一遍。 ...... “可有你姐姐樱桃的消息?”
栓子摇头, “还有几个马匪没来得及去寻,待我身体好些......” 俞揽风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 “栓子,这天下马匪你寻得完的?你要杀多少人,沾多少血?如此真的值得吗!”
栓子苦笑,“......我没有俞兄那般洒脱,我在爹坟前磕过头,我一定要带我姐和娘......回去!”
说到娘,栓子又有些哽咽,他知道不能带娘回去了,语气里却是无尽的落寞。
“我没有选择!向来都是仇恨在身后追着我,你看我曾停下来,结果又如何?我的家人因我而死......“他顿了顿,将头仰靠在床柱子,无限悲凉,”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吧,终身活在仇恨里,身侧不得一人。”俞揽风深知他劝不了栓子,这样的话,他曾经不知说了多少次,栓子自有主张。 “接下来有何打算?”
“暂且先养好伤,先找出刺杀我之人。”
“你觉得是何人所为?”
“山庄里或是山下的那群索命鬼。”
“你改名换姓,山下人又怎会知晓你藏身于此?”
“天下没有无缝的墙,山里山下都有线人。”
“我见那三个堂主也不是什么多谋善虑之人,空有一身蛮力,那罂粟姑娘倒是有些心思,此事和她有关?”
“不,我活着对她有利些。”
“那便是山下的人!”
“嗯,许是!”
“依目前所看,你仍十分危险,且伤势严重,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随我下山吧,找一处隐藏,先治好伤势要紧!”
栓子略显紧张与关心,“俞兄不可!你知晓凡是与我亲密之人皆不得善终,不可连累于你!我们还是如同往常,尽量不联系、佯装不熟之人,待会儿你出了这门,切记!切勿引火上身!”
俞揽风看着栓子,他知道自己说不动他,“既然如此,那我们以鸽子为信,我现已将医馆迁至万峰镇,就在山脚下,若形势有变或你有其他要紧之事,可随时与我传书!”
栓子点头。 “哦,还有一事,”俞揽风突然想到, “这几日你体内的无极散应解得差不多了......那三个莽夫曾向我讨要方子,也要解此毒,你意下如何?”
栓子思忖,“解了也好,何苦以此来控制他人。”
“你不担心他们造反?”
“那就试探一试。”
...... 两人商讨好如何应对,便打算解了几人的无极散。 王牧芢将罂粟、胡六、胖十三、高大,四人唤房内。 俞揽风将药方递到他们面前,“此药方可解你们身上的无极散之毒。”
几人大吃一惊,三个大聪明立即上手接过来,险些撕碎。 罂粟不解,大惊失色,想要上前抢走药方,“庄主不可!如此便是放虎归山!”
王牧芢平静地说,“罢了,此后是走是留皆随意!若你们无安身之处便留在此,如同往常,但一切不可莽撞;若想另觅他处,我也不拦着。”
三个大聪明瞪大双眼,“果真如此 ,怎会有这等好事!”
俞揽风面向栓子拱手,大声道:“王庄主真是体恤属下,能讨得这般首领,真是各位三世修来的福气!”
几人只顾着高兴,不知如何接话。 俞揽见拿起药箱,再次拱手向王牧芢行礼,“庄主伤势已稳,按我开的药方继续服用便可痊愈,俞某今日便下山了!”
“感谢俞医师几日相救!”
王牧芢吃力欠着身子,
他目送俞揽风离开,风度翩翩,下凡的神仙终究要回到天上,眨眼间,他就消失在晌午的强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