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栓子......快起来喝药了,喝了药就好了!”
那是娘的声音,漂泊这几年,每次受伤都是娘四处寻医,在床边守着他喂他喝药,悉心照顾。 栓子握着娘的手,笑着睁开眼睛,“娘,你来了?你回来照顾我了!我终于又能见到你了!”
看着眼前的娘亲,栓子淌下泪来。
栓子娘坐在明亮的阳光里,靠近床边,她握着栓子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没有言语。他们彼此注视着,温暖亲切。 “庄主......庄主......你醒醒......”罂粟端着药来到王牧芢床边, 王牧芢缓缓睁开双眼,嘴角还留着笑容,他看看刚才娘坐着的位置,“怎么是你?!”“是我,庄主!起来喝点药吧!”
王牧芢环顾一周,屋里上了蜡烛,外面漆黑,又是一场梦! 他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什么时辰了?”
“已是亥时了,庄主。”
罂粟扶王牧芢坐起,“还没见过庄主笑得如此开心,定是做了梦到了什么美事?”
罂粟说着就给他喂药,同时等着听庄主回复些什么,就此多聊一些话。 王牧芢接过药,一口气把药喝个精光,心想:“美梦!哼!若不是你们,这怎会是个梦!”
。
罂粟略显尴尬,又有一些惊讶,“庄主,这药十分苦涩!”“再苦的药我都喝过!”
王牧芢缓过神来,“你怎么在这儿?”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腿,上次记忆是,在大堂开战......彼此对立,后来大家都晕倒了,再后来就是现在。 “这是什么药?”
他突然意识到罂粟给他喝的药,会不会有恶意!
罂粟收回药碗,似乎看出了庄主心思,“庄主放心,这就是寻常的疗伤的药,医治您腿部伤口,您失血过多,需要多调理!”“你懂医术?”
“罂粟不是很懂,山庄里有郎中!”
“你不杀我?”
“庄主放心!”
“他们几个呢?”
“在地牢。”
“地牢?”
“是,他们一心想杀庄主,我让他们在地牢反省,庄主大可安心!”
“你能对付他们三个?”
“略施小计便可!”
“什么计策?”
.
...... “庄主伤病要紧,待等几日好了,我再将事情原委同您细讲。”王牧芢盯着她,仔细揣度面前这个人,此女子从容镇定,暗藏计谋,不能把她同其余三个猪脑子相提并论,他再一次意识到,她不太普通。 “你在盘算什么?”
他问,
罂粟看了一眼王牧芢,“过几日一同告之庄主,请庄主好生调养身体,我先下去了。”罂粟拿着药碗起身离开。 “等等!”
罂粟转回身,“庄主还有吩咐?”
“那日你们怎会抽搐?”
“因为无极散。”
“现在如何好了?”
“因为又服用了些。”
“那你如何拿到?你知晓胡三羊把它藏在何处?”
“以前不知,现在确实已知晓!”
“在何处?”
“等庄主好了我带您去,” “不在他这屋内?”
“不在。”
罂粟低头示意退下。 王牧芢见今日罂粟实在奇怪,她到底在盘算什么?不杀我,救我?竟然还把其他三个兄弟关起来?!看来想在这云隐山庄避世,也不能安宁,还是要做些什么,防患于未然! 过了几日,王牧芢可以撑着拐杖下地行走。 这日阳光甚好,他打开门,走出来,看向远处,两山之间云影雾绕。 “庄主怎么从房里出来了?您的伤势还未痊愈!”
罂粟从旁边走过来,伸手想要扶着王牧芢,却被他躲开,
“......庄主,今日感觉如何?可否好了些?”“嗯,不知为何,这次伤势虽然也不轻,不过还好,不觉得特别疼痛,”王牧芢点头,继续说, “感谢姑娘照顾......请问是有何良方?”
罂粟语迟,不急不躁,“......罂粟也给庄主用了些无极散。”
王牧芢勃然大怒,“什么!你竟然给我用无极散!”
他瞪圆了眼睛,狠狠盯着她!
“请庄主见谅,”罂粟行礼,语气里却毫无波澜!解释道, “无极散发作时虽会消人心智,有啃食骨肉之痛,但适量服用也可止痛,使人精神振奋!”“你给我用了多少!”
王牧芢因愤怒紧握着手杖,又因腿伤重心不稳,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颤抖。
若是此前,见庄主如此情形,罂粟定是胆战心惊,畏畏缩缩!但此时她却淡定从容,波澜不惊!虽然表面上看她视王牧芢为庄主,言行上毕恭毕敬,与此前亦差别无二,但两人却心知肚明:他已是她囊中物、手中偶,生死全在她的手里! 她以下属示弱的语气、超越庄主的气势,低眉坚定地说:“适量,不多......也不少!庄主安心便可。”...... 王牧芢神情复杂,不,应该说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子如此复杂! 他闯荡江湖多年,虽知人心叵测,但他向来对恶人横行无忌,无需太多顾虑! 今日却没想到往日一个唯命是从的女子,心思竟如此之重! 他不喜欢被人操控,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看来还要徐徐图之! “带我去地牢!”
王牧芢要求,
“好,庄主这边请。”云隐山层峦叠嶂,附近大大小小许多小山。山庄所在处地势较平坦,从上至下共有五处,每处都有人守门。最上一层为左右两侧,共八间睡房,曾是首领和几个马匪重要头目住所;往下一层是习武场,有几处歇脚的亭子和仓房;再往下一层两排房子分别是灶房和柴房;然后便是山庄大堂, 商议、饮食等所有事情全都在此。 下了四层再往下便是下山的陡峭台阶,台阶每一里便有两人值守,每五里树上设置一个岗哨,山门口便是第五个平坦之处,此处有二十几个小喽啰日常巡视。当日王牧芢就是从山门口,沿此一路杀上来,入大堂砍死了胡三羊!在如此密集的布阵之下,王牧芢竟能冲出重围,可见其功夫不是寻常人所及!除此,还有他积郁心中的满腔仇恨,他拿命搏,凭此便可吓退几个虾兵蟹将! 地牢并没有这么远,下了四层之后,在下山的台阶后边还藏有一处阶梯,有两个马匪在看守,沿此向下走两圈便是地牢,地牢在山洞之中,途经泉水分支,所以常年阴冷潮湿,里面长满了苔藓,还有穿梭其中不惧行人的老鼠。进了入口再走十几步,潮湿浑浊着恶臭越来越刺鼻,有几个分离开的牢房,简陋但并不失其作用。 王牧芢瘸了一条腿,走到这里也是不易,暗烛晃动,在一个牢房里他看见了大堂上要杀他的三个马匪,一个仰面朝天口吐白沫四肢抽动,一个四仰八叉手舞足蹈,一个似丢了魂了的肉体在游荡、嘴里一直在念叨些什么。他观察了片刻,他们神志都已不清,遂问罂粟, “他们为何如此?”
“庄主放心,他们只是中了无极散。”
“你给他们用了多少!”
“确切来讲,他们这样正是因为我没给他们继续服用无极散,”罂粟停了一下问, “庄主可记得我曾提过,无极散不及时服用如蝼蚁啃食骨肉,生不如死?”
王牧芢回忆起此事,不做声,罂粟继续说, “经过几日,他们不发作时便是这般模样,” “发作时仍如蝼蚁啃食骨肉,生不如死?”
“是,” “明明可以一刀取了他们性命,你却如此折磨,看来你对他们的仇恨积怨很深!”
“对,我是恨!恨他们在我被胡三羊欺凌时不仅无动于衷,而且冷嘲热讽!恨他们一直看不起我女儿身,可我功夫明明在他们之上!我恨这里所有人!我恨这里的一切!”
罂粟越说越激动,
“你可以离开!我让你走!”王牧芢接过话,
罂粟激动的神情快速散去,“现在不想了,” “因为你有了无极散?你可以控制所有人......包括我!”“不!在这的几年,我每时每刻都想离开,天大地大,哪里没有一个安身之所?但无极散实在太痛苦,我没法脱身,我也没有杀胡三羊的本事。直到你来,我看见胡三羊倒在你的刀下,一点点断气!我解脱了,因为你我终于解脱了!”
罂粟感激地说, “所以你力挺我来接替胡三羊,当这个首领。”
“那时我也没有多想,只觉但凡有人比胡三羊有人性,就是好的,既然你杀了他,那这个首领理所应当你来当。”
“找到无极散后,为何还不走?”
“我也犹豫了许久,外面兵荒马乱,离开以后,我也只能四处流浪,无处安家,倒不如留在这里,好歹有个栖身之所。若能得庄主善待,那便是最好。”
罂粟看着王牧芢,期待着能从他处得到肯定的答案。
王牧芢眼睛转向别处,冷语,“所以你把无极散用在我身上?要挟我,善待你?!”“也是为了给庄主缓解疼痛。”
王牧芢冷笑,把脸贴过去,咬紧牙根,“那我要谢谢你这么体贴!”
罂粟眼神躲闪,身体向后不自主地倾斜 ...... 王牧芢又站直,“自己当这个首领不好吗?”
“我只能打打杀杀,当首领......还是算了。”
“你高看我了,”王牧芢慢条斯理回答, “你至少强于我,”他自嘲道, “把无极散给我停掉!”
“只要庄主答应,不再在山庄里大开杀戒!”
王牧芢转头瞪着她! 罂粟再次低头握拳,以示诚意。 “又恨他们,又想放过他们,你真是病态!”
“几个无知蠢货,只是听命行事,随波逐流......”罂粟接着说, “庄主取他们性命自然易如反掌,不过杀了也就是多了几个人头,留着可能会有他用!” 王牧芢疑惑,看了一眼罂粟,"他用?" “虽说他们不清楚当晚伤您家人的马匪都是谁,但可能知道其他线索。”
王牧芢皱眉,反问,“你不知道吗?”
“每次下山胡三羊不一定带着谁,几人很少一起下山,除非......”罂粟不敢往下说, “除非有大行动,比如杀我?”
罂粟不敢再提及此事,接着说其它,
“我一介女流,胡三羊自然很少让我下山,他们回来也不愿与我多言,庄主亲自问他们便是。”...... “回去吧。”
王牧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