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历四月十八日夜
雨夜,在苍茫的原野。 霍裔之主霍定麟独自走在泥泞的道路上,雨是刚下不久,也是他已经在路上的时候才开始下的,没有带任何的雨具,只是小雨,他并未停止前进的步伐。 即使,他想找个地方休憩避雨,但四周也没有容身之处,唯有向前走,他想不起来自己从哪里走出来,更加迷茫的是,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皇后!皇后……”,他想呼喊妻子。 “孜情!仲霆……”,儿子也听不到他的呼唤。 “相国!大将军……你们都在哪里?”更是无人应答。
他的头发已经全湿,每一缕垂下来的发丝,都沾满了雨水和汗水,他也无暇顾及抹去,就这样拖着泥水走着。 越来越重的脚步,让他意识到雨不但没有减小,反而更大了,这在常年少雨的霍地是很少见的。 这时,他看到前面有光一闪,内心稍有宽慰,但随后而来雷声再一次痛击了他。 奇怪的是,他感觉不到雨水已经快要没过膝盖,他是怎么还走得动的?他也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地抬着腿,也不曾回头,除了风雨声、雷声,四周一片死沉。 渐渐地,他要麻木了,他要放弃,不,没有什么可以放弃的了,只有走,或许,可以走到高地。 但是,没有,没有任何的希望出现,似乎走进的是一片沼泽,只有在翻阅本裔古书上才会出现的地方,难道真的存在? 水,已经到胸口! 水,已经到脖子! 水,就要漫过整个头部了! “霍主!霍主!”皇后韶英菲喊着他的名字,摇着他的身子。
一身冷汗掠过,他猛然坐了起来,这是一场梦,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梦。 ----------------- 霍历四月二十日正午 正午的太阳火热地直射着大地,暑气正盛。 在尘土都扬不起来来峡谷,周边已经全部沙漠化,只有一些稀拉的梭梭树和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紫筒草。 峡谷却有一条没有被沙漠掩盖的道路,像是干涸的河床,可以供大队人马行走。 霍定麟的马车走在大队人马的中间,玉路车有着宽大的顶盖,完全遮住了毒辣的太阳,连坐在前面的车夫也可以庇荫,足有五尺直径的车轮,不惧道路的坑洼,轮轴金黄色的桐油与车身金黄色的外皮浑然一体,配上四匹全身透着光泽的飞黄马,彰显着霍主的尊贵,霎那间峡谷一片欢腾。 护卫马队分为四队,于马车的前后左右拥护,各队四匹马,一共十六匹。 车队走的并不快,似乎并不着急赶往何处,霍定麟时不时地拉开窗帘看看外面。 就在这一次他掀开窗帘,似乎听到身后除了蹬蹬的马蹄声,还有一丝低沉的呼喇喇声音紧紧跟随,警觉的他示意护卫队长前去查看,自己的马车对继续前行着。 “霍主!霍主!”不久,护卫队长神色慌张地向前追赶着车队,大声呼叫着。
“霍……霍主,”护卫队长缓了一口气,还是吞吞吐吐地说道,“身后似乎一股水……水流,顺势而来!”“什么!这里几乎都是沙漠,哪来的水流!”
霍定麟不解地质问道。
护卫队长虽然神色慌张,但也是久经沙场的将士,他随后定了定神回答道:“霍主,末将也觉得不可思议,于是扯下了自己的衣袖,将其一端划过已经淹到马蹄处的流动之物,拉起一看真的是水!”他将带回来的衣袖递到了霍主面前,霍定麟用手一摸,湿漉漉的,也闻不到什么气味,只是还夹带着地上的泥土。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霍定麟疑惑道:“我去看看!”
“霍主,您千万别去了!刚才我越接近水流,听到的轰鸣声就越大,我怀疑……,我怀疑后面还有更大的洪水!”
护卫队长急切地拦住了准备走下马车的霍主。
其他护卫听到队长所言,一片哗然,队形都有点乱了。 “此处不能久留啊,霍主!”护卫队异口同声的喊道。
霍主环顾四周,周边的垒土与黄沙地绝无爬上去的可能,难道真的要在沙漠的峡谷去躲避洪水? 但是,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大,卷起的沙尘已经看得见了! “整队!极速前进!”霍主毫不犹豫地命令道!
看来,为时已经晚了,即使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只要回头,就已经能够看到身后不再是沿地面流动的清水,而是明显可以看到的洪流了! “活见鬼!”霍定麟骂道:“不要回头!全力往前!”
但是,马车即使有四匹飞黄马牵引,毕竟车轮快不过马蹄。 “快让霍主换上骅骝!”车夫迫不及待的向着护卫队长喊道。 骅骝是霍主的坐骑,伴随过他走过沙场,它浑身赤红,一日千里,停下来的霍主换上骅骝之后,立马冲到了队伍的前面,车夫解开车套,释放出四匹飞黄马,自己跃上其中一匹,紧追大队人马。 势如破竹的洪流首先赶上了车夫的玉路马车,瞬间将其淹没了,随后又是队伍后面的一匹,又一匹…… 当霍定麟骑在骅骝之上,忍不住地回头看了一眼时,已经无人跟随自己,除了近在咫尺的洪水,卷杂着黄沙,犹如一条黄色的巨龙,映着毒辣的太阳,反射出金黄色的光晕,即将吞没霍主和他的骅骝…… “不!不!”
霍主一声疾呼!
“霍主!霍主!”几名宫女听到呼叫,急冲冲地跑到霍定麟榻前。
只见他汗流浃背,神色慌张,“水,水……”只听到他喃喃的念叨道。 一个宫女急忙从外厅端起茶盘进来,准备给霍主倒水,只见霍定麟缓过神来,见到从茶壶中倒出的茶水,他下意识地一把掀开茶盘,惊得宫女们直打哆嗦! 定了一下神之后,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无精打采地示意宫女们出去,他随后长叹了一声! ----------------- 霍历四月二十三日辰时 早朝已过,群臣无事,均已开始退朝,除了细心的太子霍孜情外,谁也没有注意到霍主霍定麟仍坐在龙椅上,没有离开。 他神色有些凝重,目光从来没有过如此呆滞,直盯着正门外的远方。 宫门对着的最远方,是神秘的禁河,霍定麟已经有三年没有去过那里了,每年太子会回来讲述一些他在那里的见闻,也没有从这些见闻中察觉到什么异样。 他的心思似乎来到了禁河边,遥望着从年少起就开始遥望的悬崖峭壁,一动也不动。 山上还是隐约出现的云雾,人踪灭,鸟飞绝。 上面有什么?山的那一面又会是什么? 在霍山之中修行的时候,为什么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一些流动之物,像水又不像水,甚至在修炼熠金术的时候也会涌现这些画面,这又是为什么? 他曾经问过所有修炼熠金术的人,都没有他的这种现象,连续多日地梦见汹涌而来的洪水,为何让他如此心惊? 想着想着,他仿佛看到禁河之顶也传来了轰鸣之声,尤似梦中见到的一样,忽然,他仿佛看到了禁河之顶涌出浩大的洪水,冲向霍地,冲向皇宫,禁河绝壁也摇摇欲坠…… 霍主惊得飕地站立起来,霍孜情急忙赶上来呼喊道“父王!父王!”这毕竟不是在梦中,霍定麟迅速回过神来,对着太子摆摆手,摇摇头故作淡定地说“没事!没事!”
“孜儿,你最后一次去到禁河边是在什么时候?”
“去年十一月,儿臣前往过禁河边,停留有10余天,”霍孜情回答道,“父王,您问这个干什么?”
霍定麟站起身来,走下台阶,继续问道:“最近的这一次去到河边,有没有感觉到与以往有何不同之处?”
“除了回来后,向您提起过的山顶之云雾不像往常清澈之外,别的倒没有什么不同,儿臣当时也以为只是天气原因而已。”
“不像往常清澈?”
霍定麟眉头一皱,继续说道,“能说具体点吗?”
霍孜情略微思考一下,答道:“比往年看似要略带浑浊之气一点,尤其在阳光的照射下,似乎有反射之光,盯上一阵,眼睛都会有点痛疼。”
“嗯,我已有三年未到过禁河边,你说的这种情况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
霍孜情转身跟上父亲的脚步,慢慢说道:“儿臣一直还是有点疑惑,按说如果是天气原因,那么也不至于每天都是那样啊!”
----------------- 霍历五月二十五日辰时 朝中大臣议过日常之事,霍定麟郑重其事地对着大臣们说:“本王近一个月以来,几乎每日被噩梦缠绕,而这些噩梦全都与洪水有关,我霍裔自有记载以来,一直是以干燥少雨季节为主,从未有过洪水的真实记载,此事已经困扰我多时啊!”
“霍主,梦中之事不可全信,但若连日做同一个梦,其事必有蹊跷!”
相国橡弈棋,已是古稀之年,熟知霍裔各个时期的历史,他也知道霍定麟是一个说话及其谨慎的人,既然在朝会上说出自己被噩梦困扰,必然有其原因,于是干脆这样回答道。 “是啊,我在霍山闭关修炼熠金术期间,会不时地浮现有流动之物环绕于身边的幻境,但那种幻境并不使人惊慌,而此时……”霍定麟捋了捋已经开始发白的胡须,欲言又止。 “霍主,您是不是还有什么想说?”
橡弈棋问道。
霍定麟将目光转向霍孜情,于是霍孜情站到群臣面前,将去年看到的禁河之顶的异常情况道了出来。 群臣开始议论开来。 大家都有去到过禁河之侧,对河顶的轻纱之雾都不陌生,谁也没有见到过太子所描述的这种情况。 相国沉思片刻后说道:“霍主,太子自禁河侧归来已有半年之久,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再去观测,而且此事刻不容缓。”“嗯,我想也是这样,已经在考虑由谁去比较合适。”
“微臣已虚度七十载,从未见过此等景象,我欲前往!”
橡弈棋不顾年老体弱,主动请缨道。
“我愿前往!”“我愿前往!”
“我也愿意去!”
群臣之中都在自告奋勇,要知道,对这些文臣而言,往返一趟最近的禁河边,至少也需要舟车劳顿十日,加上沿禁河边至少观测百余里,这可不是一趟简单的差事。 霍定麟朝大家压了压手,等大家安静下来,沉着地说道:“各位有此报效朝廷之心,我很欣慰,只是此事需速去速回,大将军眭旌,命你速选快马三十匹,强兵三十人,明日快马加鞭赶往禁河侧,然后分为两队,各往东西观测五十里,然后即可返回!”
“是!”
大将军随即出列领命。
大家见是由大将军前往,便不再多说,此事由大将军亲自前往,可见霍定麟对此行的重视。 大将军眭旌,年方三十有五,正值当年,年富力强,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这项任务。 “相国,我还有事与你相商。”霍定麟与橡弈棋说完这句,随即将目光转向太子。
于是,群臣在一片议论声中退去。 “相国,您老通晓我霍裔霍山山神之事吧?”霍定麟等不急地问道。
“霍主,不说通晓,略知一二,”相国回答道:“曾有先主遗训:天有异象,需问山神,霍主,您的意思是……” “是的,刚才不敢让您老前往禁河一侧,另有一层意思,我欲前往山中问神!朝中按每年新月本王闭关之惯例,由相国及太子代理朝政。”二人随即领命。 ----------------- 夜晚,皇后韶英菲见霍主迟迟未归,便来书房寻他。见他眉头紧锁,呆坐于案前,便关切地问道:“夫君,何事如何要紧?”
韶英菲是前任大将军韶博怀之女,自幼敏而好学,十三岁便随父处理政事,见识颇多,加上生得雍容闲雅,自然具备皇后所需气质,成为一国之后。 “哦,”霍定麟回过神来,接过皇后端过来的茶水,喝过一口后说道:“英菲,你可曾记得有好几次我从睡梦中惊醒?”
“夫君是不是国事操劳,日有所忧,则夜有所梦?如今孜儿与仲儿已经长大成人,夫君大可将部分事务交由他们兄弟二人,自己切勿操劳过度。”
“孜儿已经有一定磨炼,可以掌管一些事务了,可是仲儿或许还需要多多跟随他的兄长,仲儿生性狂傲,这些年多亏皇后管教,才有一定学成,真是辛苦你了!”
霍主站起来,拉过皇后的手说道。
“这自是应该,他们虽为同胞兄弟,但仲儿远不如孜儿老成练达,不过倒也目达耳通,只是这急躁的性格还需要在实际事务中来磨炼。”皇后缓缓说道。
“哦,对了,”她又转念一想:“夫君被噩梦困扰得如此厉害,想必会有什么打算吧?”“今日我与相国和孜儿商议,明日我将去往霍山参悟其中奥秘。”
他不愿对皇后说起问神之事,他担忧皇后恐其是个传说,不肯让他前去。
谁知韶英菲对他的说辞并不惊讶,而只是问道:“要这么匆忙吗?不用准备几日?”“不,我想一日也不要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