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思园,万壑松风堂中。 徐阁老稳坐钓鱼台,跟两个兄弟和一群侄子听着外头的动静。 徐大等人不断进来禀报。 “老太爷,官军冲进西府里抓了好多了,连二老爷都被抓了!”
“啊?”
徐隆徐陈脸色煞白,心说还真让徐阶说好了。 “哼,活该。”
徐阶一阵解恨道:“当初不是他得了失心疯,用银章密奏弹劾我,老夫也不至于这么早就隐退。”
他要是还在位,又怎会遭今日浩劫? “幸亏哥把我们提前叫过来了。”
徐陈又庆幸道:“好歹逃过一劫。”
“退思园绝对安全吗?”
徐陈问道。 “海瑞不至于丧心病狂,连阁老的住处都敢围吧?”
徐隆道。 “应该不至于。”
徐阶端起茶盏,呷一口道:“你们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静观其……” “老太爷,官军把园子围了。”
话没说完,徐大又急匆匆进来禀报。 “呃。”
徐阶感觉老脸火辣辣,嘴角险些淌出茶水,半晌方道:“这时候那些乱民才最危险,官军是来保护咱们的。”
“老太爷不好了,乱民冲进来了!”
没多会儿,徐大第三次进来。“老太爷,快避避吧!”
“哎呀,哥,咱们快跑!”
徐陈吓得站起来。 “你们走吧,我哪儿也不去。”
被打肿了脸的徐阁老,依然坐在那里纹丝不动道:“他们要抓,就来抓老夫好了。我看他们怎么跟天下人交代!”
“唉……”一众兄弟子侄看看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徐阶,只好先从后门闪人了。 ~~ 徐大带着一众家丁,手持刀枪盾牌,神情紧张的守在万壑松风堂门口,保护老太爷不受乱民伤害。 那些冲进来的民众,看见这阵仗自然望而却步,他们是来快乐的打砸抢的,不是来被打的。 这时候,牛佥事带着官军也追来了,乱民一哄而散。 徐大见状,刚要松口气,牛佥事却又一挥手道:“保护存翁!”
官兵们便在万壑松风堂外列队警戒,把徐阁老名为保护实则软禁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
徐大也不傻,当时就急了。 “乱民冲进退思园,园子里十分危险,我等在此保护存斋公,一直到官军将所有乱民清理干净自会撤走。”
牛佥事振振有词解释几句,然后朝堂中拱手高声道: “存翁只管安心,这里有我们呢,绝不会让乱民伤到你一根汗毛。”
堂中的徐阁老气抖冷,陷深思。他万万没想到,海瑞这浓眉大眼的一根筋,居然也会耍手段,什么乱民冲击退思园,根本就是你们故意放进来开路的好吗! 但这时候他也不敢有过激的反应了,不然要是被对方换个地方保护起来,那就真的只能羞愤上吊了。 “有劳牛佥事了,要不要进来喝杯茶聊聊吧?”
徐阁老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愤怒。 “不敢,区区下官还是在外头给你老站岗放哨吧。”
牛佥事自然要离这瘟神远远的。 ~~ 退思园占地三百亩,乱民冲进来时,位于园子深处的菊花苑中,都没听到动静。 被徐阶关在里头的徐璠、徐瑛兄弟俩,还在那里百无聊赖的推牌九打发时间。 “杂七。”
徐璠甩开手里两张骨牌。 “杂八!哈哈,你杂七我杂八,这都能赢你!”
徐瑛乐不可支,朝徐璠伸手道。“给钱给钱。”
徐璠将桌上充作筹码的铜钱,丢给了老三。 谁知用力稍大,那铜钱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向远处。 “哎,我的钱!”
徐瑛赶忙跳起身来,追出好远才捡起那文钱,然后吹吹上头的土,喜滋滋搁在桌上。 “一文钱你都不放过!”
徐璠翻翻白眼。 “随咱爹咱爷爷嘛。”
徐瑛丝毫不以为耻道:“咱这么大家业,不就是这么攒下的吗?”
“那也得有福消受。”
徐璠哼一声道:“被关在这里,你多少田宅美女又有什么用?”
“大哥,咱们还能一直被关在这儿,”徐瑛也是一阵忐忑道:“得想法子出去啊。”
“有法子啊。”
徐璠用下巴指指东墙根道:“那有狗洞,钻出去。”
“我徐瑛也是五品命官,宰相公子,就是在里头困死、饿死、无聊死,也绝对不会钻狗洞的!”
徐瑛大摇其头。 徐璠刚要再说话,突然听到外头响起一阵骚乱声。 他忙侧耳倾听,好像有人在说‘别让他们跑了’之类。 “怎么了?”
徐瑛脸色一变。“不会是来抓咱们的吧?”
“别胡说,这是哪儿啊?”
徐璠不信,起身走到上锁的门口。透过门缝往外一阵乱瞟,却见守门的两个家丁早已不知去向,一些官军打扮的人,正在逐院逐屋的到处搜索。 “乌鸦嘴,真让你说着了!”
徐璠面色苍白的看一眼徐瑛。 徐瑛面色数变,忽然朝着东墙根奔去,掀开盖在墙角的席子,露出个面盆大小的狗洞来。 他毫不犹豫便钻了进去,从那狗洞逃出菊花苑,动作一气呵成…… 徐璠嘴角抽动两下,也顾不上什么羞耻了。横竖没人看见,他便闭上眼,也从狗洞钻了出去。 “哎呀呀,老三,拉我一把,卡住肚子了。”
徐瑛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瘦骨嶙峋,钻起来很轻松。可他人到中年,伙食又好,难免发福。被卡在洞中进退不得。 徐瑛赶紧倒回来,双手拉住他胳膊,脚蹬着墙面使劲。 啵得一声,把大哥拽了出来。 “我操,你得减肥啊。”
徐瑛气喘吁吁道。 “小声点儿。”
徐璠揉着火辣辣的肚子,问道:“咱们怎么办?”
“跟我来。”
退思园就是徐瑛监的工,他对这里十分熟悉。 便带着徐璠,借助草丛的掩护,来到不远处一个暗渠口。 “搭把手。”
两人掀开那盖着渠口的石板,一股下水道的腐臭气味便扑面而来。 “从这里,应该能一直钻出园子。”
徐瑛小声道。 “请。”
徐璠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
徐瑛和徐璠退让一番,都不肯先下去。 最后是通过猜拳决出胜负,还是徐瑛在前,徐璠在后,两人相继进了下水道,还把盖子重新盖上。 然后一前一后,在臭烘烘满是淤泥的暗渠中摸索前行…… ps.第三更求月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