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园是徐瑛在上海的落脚点,与巡抚行辕只隔了两条街。 此刻园内一片漆黑,只有那两层的听涛阁中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阁楼朝向行辕的窗户敞开着,徐璠和徐瑛神情紧张的立在窗前,目不转瞬眺望着行辕中的动静。 直到看见巡抚行辕内燃起火光,两人这才稍稍松口气。 那应该是签押房烧着了,说明计划成功了。 下面只要派去的人及时撤出来,那就算林润暴跳如雷,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没有证据你咬我啊? 徐璠刚要再训斥徐瑛几句,却忽然瞳孔一缩,只见行辕中,又有一栋建筑着火了。 接着,整个后宅东一处、西一处,都相继着起火来。 “这是什么鬼?”
徐璠皱眉问道:“不是只让他烧签押房吗?”
“是啊,还不赶紧撤出来,让林润抓住就麻烦了。”
徐瑛也急的直跺脚,赶紧让徐八去打听情况。 好在没让两人等多久,那‘郑典’回来了。 一看到他,徐瑛迫不及待的问道:“账册拿到没有?”
“拿到了。”
徐七从怀中拿出账册,双手递给徐瑛。 徐瑛一把夺过去,迅速的翻看起来。“是,是这本没错。徐六这混账,每次都黑老子的钱,我要扒了他的皮!”
徐璠厌恶的瞥他一眼,离这智障弟弟稍稍远一点,方连声质问郑典道:“不是只让你烧签押房吗?你到处放火干什么?被林润逮着了怎么办?”
“这……”郑典神情一窒,说不出话来。 “难道他发现了?”
徐璠面色大变,急问道:“那你怎么回来的?有没有人盯梢?!”
“是,郑元韶那蠢货被他看出端倪,然后把大爷三爷都供出来了。”
郑典只好硬着头皮道:“属下没办法,只好把他打晕,制造被火烧死的假象……” “什么?”
徐瑛呆若木鸡。 “什么?你再说一遍?!”
徐璠也目瞪狗呆。 “你,你们怎么着林润了?”
“弄死了。”
郑典小声道。 “弄死了?”
徐璠两眼发直,难以置信道:“你们把巡抚弄死了?为了几个破账本,杀一个巡抚?!”
“你这个疯子,谁让你擅作主张的?!”
他怒从心头起,猛地一脚踹翻了郑典。 郑典忙从地上爬起来,嘴角渗出血都不敢擦。 “大哥,他不是说了吗,事情都被林润发现了。姓林的不死,明天死的就是我们。”
徐瑛小声替郑典说了句话。 “死的是你,不是我们!”
徐璠陡然提高了嗓门,暴怒的反手将徐瑛抽倒在地道: “通倭是你一个人的事,杀了林润,全家都跑不了!”
徐瑛捂着脸倒在地上,心说那也不错,至少不用我一个人担惊受怕,会被你们卖掉了。 郑典是他养的人,自然要替他考虑,而不是替整个徐家…… ~~ 徐璠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很快压住满心的恐惧,嘶声问道:“郑元韶呢,是死是活?”
“活着。”
郑典忙答道。 “你干都干了,留他作甚?”
徐璠冷声问道。 “小人得靠他去引开签押房的守卫,本来说好了在后门碰头,一起逃出来的。”
郑典忙答道。 “但左等右等不见那厮,应该是留在了行辕里。”
“看来他也知道,出来凶多吉少。”
徐瑛捂着复又肿起的腮帮子,小声道:“不过留在行辕里,也讨不着好吧?林润之死他的嫌疑最大,不管谁来查这个案子,都不会放过他的……他不会把咱们卖了吧?”
“他手上也沾了林润的血,按说不会。”
徐璠摇摇头,说着双目却又露出一丝杀机道:“不过谁知道他会不会犯浑?只有死人是最安全的。”
“啊,还得杀?他怎么也是个四品大员啊。”
徐瑛吓得一哆嗦,这尼玛杀戒一开,还要收不住了? 徐璠不理他,只看向郑典道:“我会让人帮他写封遗书,说是因为自己冒名顶替的事情被林润发现,才铤而走险纵火的。事后自感罪孽深重,一死以谢天下。”
“小的明白了。”
郑典会意的点点头道:“拿到信他就会跳江自尽的。”
“去吧,今天的事情烂到肚子里,透露一个字,我杀你全家!”
徐璠冷哼一声道。 “是。”
郑典缩缩脖子,躬身退下。 待到下楼声消失,徐璠又唤来徐八,低声吩咐道:“安排一下,不要让他看见明天的太阳。”
“是。”
徐八沉声应下。 “啊?”
徐瑛愣一下,失声问道:“不是要让他杀郑元韶吗?”
“不这么说,怎么稳住他?我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徐家的生存。”
徐璠冷哼一声道:“郑元韶那边,先看看再说。”
毕竟杀一个四品大员,也是需要勇气的。哪怕已经杀了一个三品的…… 徐瑛心中咯噔一声,小脸煞白。 “感谢你自己生的好吧。”
徐璠又哼了一声,把目光转向已成火海的巡抚行辕,满眼恐惧的叹息: “事情太严重了,我也兜不住了。回去禀告父亲吧……” 说着他痛苦的闭上了眼。 ~~ 天刚蒙蒙亮,西风萧萧芦花如霜。 那艘从出发的快船,居然半夜逆流一百里,天不亮就到了昆山。 此时,桨手们正在喊着号子,进行最后的冲刺。 船上的牛佥事已经能看到前方码头上的白色旗帜上,一个黑色‘醫’字十分醒目。 那就是江南医院的专用码头了。 他便朝着众桨手鼓气道:“加把劲,还有一里,到了通通重赏!”
“呼哈!”
桨手们闻言,齐齐喝了一声,鼓足余勇拼命挥动着船桨,激起簇簇水花。 快船如箭一般,眨眼就冲到了河边码头。 码头上,身穿白大褂的李沦溟,早就带着担架翘首以待了。 船刚停稳,李沦溟便带着担架队跳上来,将林中丞小心翼翼转移到担架上。 “小心点,慢一点!”
牛佥事急的满嘴燎泡,跟着担架下了船,一路小跑向不远处的江南医院。 医院尚未开始营业,但已经做好了接收准备,担架直接抬入无菌治疗室。 全副武装的万密斋和李时珍早就等在里头,马上命弟子用消毒剪刀将林润与肉皮粘在一处的衣裳剪掉。 趁这功夫,两位院长又给林润把了脉,然后命人把他抬进大黄水中浸泡。 大黄气味大苦大寒,号曰将军,‘走而不守’,故可透入肌肉中去除火毒,以免火毒内陷。 ps.第二更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