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琴声如山间溪水一般,欢快愉悦、叮叮咚咚,转眼便浸润了酒楼的每个角落。 正在后厨忙碌的主厨、帮厨,正在摆放碗筷的伙计,正在柜台后检查菜单的方掌柜,乃至在门外站岗的吴玉,无不感觉十分愉悦。头天营业的紧张心情,也不由自主放松下来。 方掌柜看看那弹琴的女孩,不禁对范大同直竖大拇指,小声道:“东家就是东家,请来的琴师竟有秦淮河畔的水准!”
“你这不废话吗?”
范大同撇撇嘴道:“那是马湘兰啊。”
“啊?”
方掌柜不禁张大了嘴巴,他酒楼出事前,经常邀请秦淮歌伎登门表演。那时候马湘兰便已经是他家请不起的角儿了。 这一年多过去了,以马姑娘的才情技艺,怕是会更火了吧?怎么可能屈就于,他们家这个小小的酒楼呢? “东家到底出了多少钱?”
吃惊之后,方掌柜又开始心疼,暗道肯定是开了天价,才会打动马湘兰。 “我说一文钱没出,你信吗?”
范大同捻起柜台上摆放的蜜饯,丢一颗到嘴里。 “别开玩笑。”
方掌柜自是不信的。 “还真没开玩笑。”
范大同撇撇嘴道:“人是我去请的,我还不知道吗?你们东家给马姑娘写了一封信,马姑娘看完信,眼圈就红了,然后就一口答应,说来这不就来了?”
“嘿,东家不愧是东家啊。”
方掌柜想破脑袋,也想不透赵昊到底施了什么法术,居然能让马湘兰着了魔似的跑来弹琴。莫非是下了蛊不成? ~~ 二楼雅间中,赵昊立在窗前,安静听着那优美欢快的琴声,心里的那一丝丝忐忑也消失不见了。 “儿子,你这酒店也不接受散客。”
赵守正站在一旁,有些替他担心道:“万一请的人不来,今天岂不要抓瞎?”
“父亲多虑了,不来是他们的损失,不是我味极鲜的损失。”
赵昊却自信满满的微笑道。 就算雪浪今天带不来人又如何?只要有极鲜粉在,味极鲜酒楼火爆是一定的,只是迟一天早一天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大不了免费十天,再让唐胖子拉些同行过来,就不信那些吃腻了普通菜肴的徽商,会不买本公子的账? 想到这,他心情放松下来,转身朝楼下喊道:“伙计们,打起精神来,开门营业啦!”
“好嘞!”
楼下众人齐声应和,精神为之一振。 “东家,还没揭匾呢。”
方掌柜苦笑着提醒一声道:“请东家和老东家一起揭匾!”
“好。”
赵守正闻言迈着四方步,背着两只手,架势十足的下楼去了。 店门口,伙计又放了鞭。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赵昊和赵守正父子站在酒楼门口,各持一根红绸带向下一扯,便将覆在匾额上的大红绸缎扯了下来。 只见黑檀木的匾额上,‘味极鲜’三个遒劲有力的烫金大字分外夺目! 方掌柜和余甲长又将覆盖在楹联上的红绸揭去。 “嚯!”
便听一声惊呼响起,有人高声念道: “名震塞北三千里,味压江南十二楼!好大的口气啊!”
“味极鲜!这酒楼的名字好霸道!我大明地大物博,珍馐百味,谁敢大言不惭占个‘极’字?”
“今天咱们得尝尝看,他家要是占不住,我非得把这个字给他糊上!”
酒楼众人闻声望去,便见说话的,是几个骑着高头大马,文士打扮的男子。 他们身后,还有大队的马车轿子从大石桥缓缓驶来。 这阵势登时就把方掌柜他们震住了,这蔡家巷哪来过这么多有钱人? 赵昊却心下一松,知道雪浪没有辜负所托。 果然,便见一颗锃亮的光头,从当先一辆马车上探出,朝那几个男子笑道:“诸位,就是这里,咱们进去吧!”
“咦。”
一个穿黑花缎圆领袍、头戴唐巾,举手投足间透着股洒脱劲的男子,奇怪问雪浪道:“法师不是说开诗会吗?怎么跑到酒楼来了?”
“而且还是家新开张的小馆子。”
其余文士也大惑不解,满怀期待的看向雪浪。“法师行事真是出人意表,每次都让人期待万分啊。”
蔡家巷这种破地方,他们平素是绝迹不会踏足的。 得亏雪浪平日里行事格调极高,众人才没有生气,而是觉得他要玩什么新花样。 “呵呵,诸位请看。”
雪浪一指站在酒楼门口的赵守正,笑道:“还认得此公乎?”
“哎呀,这是……”众人一看到赵守正,先是一愣,旋即惊喜大笑道:“原来是词爹在此,怪不得怪不得!”
众人竟纷纷下马下轿,争相与赵守正抱拳行礼。 赵守正忙还礼不迭,心中难免得意,我什么时候这么有面子了? 他那天在大报恩寺装完逼就跑,却不知道自己造成了多大的震动——《蝶恋花》一鸣惊人,让他的狂士做派深入人心。加之雪浪法师居然弃满场来宾不顾,追着他一去不返,就更加让众人印象深刻了。 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首《蝶恋花》,实在太火了。已经从大报恩寺传到了秦淮河畔,又传遍了金陵城。 可谓有宴席处,必唱《蝶恋花》……也就是蔡家巷全都是大老粗,才没有流传过来。 如今不知多少人,挖空心思想要见见这首词真正的作者。见到了词爹,自然就有希望见到那块一直深藏不露的,大明诗坛遮羞布了! 想见遮羞布,当然要先跟词爹搞好关系了。 是以这些名流士子、举人进士纷纷折节下交,与赵守正称兄道弟起来。 雪浪笑眯眯看着这一幕,心说赵施主啊,赵施主,这下看你还怎么藏得住…… 他刚想去寻赵昊,忽然被人一把拽住,不由分说就将他拖进了酒楼。 等来宾们与赵守正寒暄过后,才发现不见了雪浪法师。 “法师已经上楼去了。”
范大同满脸堆笑的邀请道:“请诸位入内吃茶,待会儿法师就会下来说话。”
众来宾不疑有他,便相互谦让着进去了酒楼。没想到这家店里的装潢还挺典雅精致,墙上的字画也很见水准,绝非一般文人的手笔。 众人正想瞧瞧,这些字画到底出自哪位高人之手时,忽听有人惊叫起来。 “我没看错吧,这不是马姑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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