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南伊听见来人的惊呼,才停住了手。一路过来险些被手炉、茶杯砸了个正着的谷南风心有余悸:“这是做什么呢?发这么大脾气?”
谷南伊一双眸子犹自带着怒意,脸上的红云未褪,却又说不出话来,差点憋红了眼。谷南风瞧见妹妹这个模样,又想起她往日一贯的骄傲,赶忙上前去安慰:“哎呀,好端端的,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哪里值当呢?方才是妹夫过去了?”
谷南伊点了点头。一阵冷风吹过来,她没了披风和手炉,不由打了个冷颤。谷南风见了,心疼道:“快回去吧,在这四面透风的亭子里吹冷风,是嫌自己的病好的太快怎的?”
谷南伊脑子里还是方才谢初尧强硬霸道的模样,只顾着生气,哪里还顾得上冷不冷的?更何况心里的火,正好被风吹吹,也下去的快些。谷南风见小妹不为所动,不由劝道:“前些日子你高热昏迷,妹夫一直守着,就没从你房里出来过……有什么矛盾,念着这份心意,也合该好好说话的。都是夫妻,有什么事情不能坦诚相待、开诚布公地说开?”
不得不说,谢初尧尽心尽力照顾谷南伊的模样被谷南风和小霞看在眼里,心中对这个妹夫都有了不小的改观——虽瞧着冷,却是个外冷内热,知道疼人的。见谷南风向着谢初尧说话,谷南伊更生气了,她摇了摇头,赌气坐在桌前动也不动。谢初尧对她的心意?不过是惺惺作态,骗骗旁人便也罢了,算什么心意?谷南风是写话本的好手,“兰生”这个笔名几乎成了众闺阁小姐最常提起的男子,原因就在他可以用最细腻的笔触描绘画本里的痴男怨女。瞧着小妹和妹夫的模样,谷南风便知两人心中是有彼此的,只是谁都看不清对方的心意。这才误会丛生。只是如今谷南伊尚未痊愈,谷南风也不想强迫妹妹。他摸了摸小妹的发顶,轻声道:“旁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小妹,若是你不快活,咱们便不在京城待了。谷家村学堂里的那些孩子们,可都念着你呢。”
还是小霞提起了,说小妹或许和妹夫分开一段时间会比较好。不料谷南伊听了兄长的话,却摇了摇头,表示了拒绝。谷南风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想回家里休息一段时间。”
其实对于谷南风的建议,谷南伊是心动的——可偏偏想起谢初尧将夫妻两个接过来的真正原因,她只能摇头。谷南伊伸手在石桌上写道:“不必。我在京城很好。大哥放心就是。”
她不想因为自己,害大哥大嫂和她刚刚出生不久的小侄子丢了性命。又是一阵凉风吹过来,谷南伊仿佛不知道冷一般,将自己坐成了一具冰雕。谷南风陪妹妹坐着,想了一会儿,觉得事情还是得从妹妹妹夫他们两个身上下手。思索了片刻,谷南风试探着问:“小妹,这次你被掳走的事情,你可想知道后续?”
谷南伊只知道此事由任明敏而起,谢初尧向她提了两句,她便没有耐心,不想再听了。总归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男人怎么可能会真的去责罚任明敏?谷南风看她的模样,便知两人没有说清楚。他无奈笑道:“作恶之人已经被投入了大牢,听说进去前,浑身上下被苦主家收拾的没有一处好肉,没几日便要判处凌迟之刑。”
谷南伊不为所动。在原书里确实有这么一个“剥皮客”的角色,不过却是谢初尧的手下,为男人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那人心狠手辣、作恶多端,可谢初尧却不在意对方手里沾了多少血,反而十分重视他。听谷南风说起剥皮客的下场,谷南伊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知信了没信。谷南风又接着道:“除此之外……此事因任明敏而起,不过碍于她是圣上御赐的贵妾,不好打杀,妹夫便把她赶出了将军府,送到外面的庄子上去。”
谷南伊眉头微拧,写道:“什么时候的事?”
她怎么没听说?谷南风笑道:“昨日说的,今日便走。”
他不清楚任明敏的真实身份,可谢府这个明晃晃的贵妾天天在谷南伊面前晃悠,想想也糟心。如今被送走,小妹应该会高兴起来吧?可偷眼去看谷南伊的表情,却一点欢喜的模样都没有。谷南风不由发愁:这可怎么哄?风一阵凉过一阵,谷南风劝了两句,见小妹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无奈地陪着她。兄妹两个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各自想着彼此的心事。亭子周围还散落着谷南伊因为生气丢出去的东西,原本热腾腾的手炉不见了盖子,里面的炭火也洒落一地,很快被雪洇湿,渐渐熄了。上好的狐裘披风也沾了雪,纤细柔软的绒毛蔫头耷脑地结成几缕,被人遗忘在雪地里。谷南伊自虐一般被冷风吹了个透心凉,却倔犟地坐在原地,说什么都不肯离开。孩子们听说爹娘吵架,谷南伊发了大火,匆忙赶来了凉亭,瞧见的便是这样混乱又安静的一幕。不由得面面相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