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故乡 畏惧艰难当懦夫怜下士 耐心教育挽失足火车缓缓地停在一个小站上,随即车门被打开,一位解放军同志先下了车,他站在月台中央吆喝着指挥大家快下车。贺雷不知火车到了啥地方,见战友一个个往车门走,他也跟随战友下了车。天还没亮,夜色阑珊,四周漆黑一团。小站上唯一的一盏汞灯,夜幕下发出耀眼的光。月台上挤满新兵,有的在说笑,有的在追逐嬉闹,有的在呼唤寻找不同车厢的老乡。在老兵的命令下,新兵迅速站成两排,一个跟一个走出车站。来到站前广场上重新排好纵队,然后坐在背包上等候命令。队前一位戴眼镜的解放军同志手里拿着化名册在点名,被点到名字的新战士,走出队列,在大部队的左边又排一队。点完名,老兵把被点到名字的新战士带走了,不知去了何处。夜幕退去,晨曦初露,这才发现小站处在山绕环抱之中。一排五间低矮的房子,几盏信号灯,几名工作人员。西边的山体已洒满阳光,群山渐渐醒来,晨辉里灰蒙蒙地露着翠青色。站在月台高处,眺望远景,依稀可见蜿蜒迭嶂的山峦在淡淡的烟雾中像披上层神秘的面纱。从山道上开过来三辆大卡车,停在广场的东边,新兵奉命爬上卡车。卡车一阵轰鸣缓缓驶出车站,拐上条山道。卡车在崎岖的山道上行驶大约一个多小时后,驶进一所大院,停在大操场上。大院内已聚集着许多新兵,由几位老兵带领着,敲锣打鼓地欢迎新战友。新兵被安置在大会议室通铺上住下。大会议室里没有床,满地堆着稻草。靠西边墙角处,已铺好三处被褥,洗得发黄的被子,叠得像豆腐块似的。这座院落是南京军区某部新兵训练基地。新兵要在这里进行入序前三个月的军事训练和政治、军纪教育。早饭后,举行隆重的仪式,召开欢迎新战士大会。首长讲话后,一个叫陈革命的新兵代表新战士发言并宣读决心书。贺雷弄不明白,陈革命在县里正大红大紫,官帽戴得好好的,为啥又来入伍。他心里很是迷惘。训练基地规模不算大,整齐划一的红砖青瓦平房,一条碎石铺就的主干道,连着条条支径通往基地大院各个机关和连队。随着主干道往里走有个大礼堂,礼堂内排排木条椅子,大大的窗户,军绿色的墙体,高高阔阔的舞台,舞台上设施虽简陋,但中央放置的讲桌上镶嵌的“八一”标志,给礼堂装点了威严。在大院的西南角是个大操场,操场内摆着各式各样的军训器械,健身器材。这些器械贺雷是头次见到,说不上来名字,不知都是做啥用的。基地的四周是生产队的水田,块块田里注满水,这是为春耕准备的冬灌田。对着基地大门,是条通往南山的土路,也就是新兵们来时走过的那条路,路通到基地是尽头。登高远眺,南边和西边依稀可见连绵起伏的山峦。距基地最近的南边一座山,那主峰上一块黛色巨石,好像个樵夫,使人望之不由得揣度遐想。在南山脚下,坐落个大集镇,集镇与西边烟囱林立的厂矿毗邻。这里村庄稀疏,走十来里还不见一个村子。离基地最近的一个庄子,是北边大约六华里的魏庄。魏庄后是大灌河大堤,庄子依堤而建。大灌河上无桥,人们过河要靠摆渡。这里属皖西地域,丘陵地貌,山脉属大别山脉系。新兵训练基地集结了上千的新兵。新兵们来至五湖四海,其中浙江、江苏、山东、河南、四川五省的新兵居多。新兵被分成八个连,贺雷在二连四排三班,张军庆在四班。陈革命是红人,被分在一营营部帮教导员做政治教育工作,平常不用参加军训。二连长叫何大年,江苏淮安人,三十来岁,不胖不瘦一米八几的个头,长方脸,宽下颌,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充满着自信和智慧。何连长是一九四八年参军,一九五零年入朝作战,立有战功,获得过“金日成勋章”。四排长朱连山,一九六零年入伍的老兵,老家四川省万县。四排长身材矮胖,相貌不扬,短粗肥胖的脖子,肥硕的后脑勺处隆起三道皮埂,留个平头,显得头小脖子粗。特别是他那双大大的眼睛,发怒时特瘆人,有人说他像《地道战》中的汤司令。他那满脸的络腮胡须很旺长,今天刚刮净,明天胡茬子又钻出面皮,两天不修理,就成个刺猬。因三天两头要修面刮胡子,久而久之,直把原本就不英俊的面孔直刮得铁青。他的长相再加之穿衣不讲究,胎里带上身长,下身短的身材很不衬衣裳;又扛个“将军肚”,穿“三号副”的军装,肥肚腩像要撑破裤子蹦出来似的。新兵调皮,有人根据其相貌和朱氏姓,给他起个“猪头小队长”的绰号。二连指导员叫沈仪。他就是接新兵时,在车站拿了花名册点名的那人。沈仪的外表和四排长反差较大,高挑青瘦的身材,漫长脸儿,尖下颌,一副文质彬彬,慈眉善目的面容,说话细声细语,新兵叫他“沈老太太”。都说,“沈老太太”和“猪头小队长”一对绝好的相声演员搭档,俩人往舞台上一站,甭说话,准是满堂彩。新兵训练十分艰苦。每天早晨五点起床,晚上九点半熄灯,除中间三顿饭外,其余时间都在训练;夜间还三天两头的紧急集合,每人还要轮流站岗放哨。晚上,劳累一天的战士,刚刚进入梦乡,紧急集合的哨声吹响,了,动作稍慢些就会落后挨批评。最可气是夜间紧急集合还不准开灯,不准讲话,黑灯瞎火,找到这丢了那,背包打得千奇百怪不说,还有找不到衣服的,穿错鞋子的,穿反裤子的……洋相百出。一次夜间紧急集合,张军庆就出了大洋相。一个漆黑的夜晚,何连长吹响了紧急集合的哨声。训练一天,张军庆累极了,闻熄灯号响,他倒在床上不久便发出鼾声。因睡前没做任何准备,闻哨声,他慌乱无措。张军庆见战友一个个打好背包跑出去,心里更是发毛。待他跑出去的时候,全连的人都在等他一个。可是,祸不单行,他慌乱中少穿上条衬裤腿,跑步时网兜抬猪娃,露了蹄爪,一条白色的衬裤腿从棉裤腿里钻出来,拖在外特别显眼。张军庆急出一头汗,心想,继续跑吧,拖条“尾巴”肯定不行。他几次试着抬腿想把“尾巴”塞回去,都没成功。东阳兵熊天碧,晚饭前收到对象的来信,兴奋使他精神亢进,熄灯号响过,他又读两遍情书,闭上眼睛品味儿。兴奋使他没了睡意,紧急集合哨声响时,他还没合上眼,第一个跳起来跑出去,弄个全连第一名,心里十分喜悦。此刻,他正走在张军庆的身后,早发现张军庆的那条“尾巴”。老熊爱出洋相,抬脚故意踩住张军庆的“尾巴”,使“尾巴”又从裤管里拉出来一段,拖得更长了。在张军庆无法继续往前跑时,何连长喊他出列。紧急集合结束,何连长讲评时,狠狠地批评了张军庆,并且批评四排长对战士要求不严格没带好兵。新兵军训苦,生活条件差,一日三餐吃生虫子的大米饭,就咸菜疙瘩。连队以米为主食,这对喜爱面食的北方兵来说,很吃不惯,不少新兵闹水土不服,不断生病头疼拉肚子。新兵训练基地处于山沟沟里,文化生活不丰富,几乎与外界隔绝。封闭式训练,整天是站队列、走正步、射击练习,单调乏味艰苦紧张的生活,加之频繁的紧急集合,这对散漫惯的小青年来说,像孙猴子头上套个紧箍咒,难以接受。倘若三天五天,咬牙坚持过去了,可长期这样,有的战士承受不住,情绪低落,牢骚满腹,认为当兵走错了路,想打退堂鼓。张军庆是想开倒车中最坚决的一个。张军庆对训练很反感,整日里牢骚满腹。他认为来当兵走错了路,要知来这天天走正步、练瞄准,哪胜在家上学或干农活自在快活。走路谁还不会呀,俺走十几年了,还需要整天练吗!最烦人是走路还喊一二三四,也不嫌絮叨。还有天天吃的那叫什么大米呀,一碗饭里可见许多小白虫子,用水一冲漂浮一层虫子尸体,看着就恶心!张军庆思想不痛快,经常找有共同语言的,气味相投的人一起议论,发泄不满,共同密谋一个计划。一天清晨,战士起床出操,发现四位新战士不见了。何大年知有新兵开小差,并没惊慌,也没派人去找,而是按部就班地搞训练。何大年表面沉着冷静,实则心里像沸腾的油锅,工作没做好,出这么大问题,如何向首长交代啊!几位排长沉不住气,催促何连长快派人去找。何连长说:“你能找回人,能找回他们的心吗?让他们碰碰钉子,吃吃苦头也好。我相信他们的觉悟,会回心转意,不信刚刚吃点苦,他们就真要回家不干革命了。”
四个新兵逃跑,全是张军庆谋划。随他走的有张海鹏、于洋、付彪。他们几个来到山区,人生地不熟,训练的艰苦,生活的枯燥,思乡的煎熬…使他们产生了回老家的想法。张军庆把几位约在一处说:“整天在这走呀,练呀,爬呀,扭呀,奶奶的,真没意思,我讨厌透了。不干了,我明早搭火车回家。”
张军庆算说到其他几位怕吃苦战士的心窝里。你一言我一语的发牢骚,说当兵吃亏,当兵太苦,当兵没出路。有人挑头要打退堂鼓,刚到部队不知深浅,思想不定性,只计较眼前的得失,只想着自由、舒心、享受,自私的人,只要气味相投,符合各自的利益,便咋说咋中。“军庆哥,你敢挑头,俺就跟你走。”
“中!俺三个都听你的,咱不干了。”
“整天走正步,趴在地上练瞄准,胸口趴疼了,胳膊练肿了,在家谁受过这罪啊!再说光练那些,是当吃是当喝,有啥用呢?走就走。”
“你说走咱就能走吗?谁让你走哇!大门口昼夜二十四小时有哨兵站岗,还有老兵流动哨,一只猫也别想遛出去。”
“我们夜里悄悄走。除了挎包,其它东西一律不带。半夜我们翻墙头,跑出大院分散走,在‘八一’车站集合。”
张军庆说。天刚蒙蒙亮,张军庆摸到‘八一’站。不多时都聚齐了,兑好钱,由张军庆负责买了车票。此刻,一趟客车进站停稳。张军庆领头迫不及待上了车,刚刚找空位坐下,就发车了。坐在车上,张军庆惊魂未定,不停地喘息,张望,心脏怦怦直跳。火车驶出几十公里,他以为安全了,目的达到,随把惊恐忘得干干净净,脸上爬上了得意的笑容。这趟客车是慢车,见车站要靠站停车上下人,这使张军庆心里很反感。他责怪列车走得太慢,恨不得瞬间停在老家门口,才称他心。其实他嫌列车慢的主要原因,是怕被何连长派人追上,使计划泡汤。每当列车进站停下来,他神经质地注意站上有没军人。他仿佛成了惊弓之鸟,漏网之鱼。列车带着他越往前走,他心里越觉平静,仿佛一锅烧沸的水,在空气里慢慢地降温冷却。人一旦满足了愿望,就会生新的念想,就会冷静下来思考问题,审视自己言行得失。张海鹏先意思到此举不妥。刚来部队几天,枪还没暖热,人还没认全,只因想家,怕苦怕累,就丢掉理想当逃兵,似乎太鲁莽。来参军时俺女朋友和俺说:在困难面前,艰苦的环境中,选择逃避的人,是没出息的懦夫,是最被人瞧不起的怂包。俺这样不光彩地回家,如何向父母,向女朋友交代啊!张海鹏心里后悔不已。随着列车离营房越来越远,后悔的人多起来,嚷嚷着要下车返回部队。张军庆仍然坚持要回家,此刻他已成了光杆司令。“俺来参军时,家乡父老,敲锣打鼓把俺送上车,高呼一人参军,全家光荣!咱连个招呼也没打,不辞而别,这算咋回事呀!公社、大队、生产队能愿意吗?俺爹不揍我才怪哩!”
于洋说。“俺来时,俺对象把俺送到县城对俺说,希望俺来部队好好干,争取入党,立功、提干,为父老乡亲争光;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俺挂念家,说她会好好照顾俺父母。可俺稀里糊涂当了逃兵,辜负了她的期望,她还不和俺吹灯才怪哩!”
付彪说。“军庆哥,俺不管你如何想,回不回部队,反正下一站俺是要下车返回部队的。回去向首长和战友们认个错,求大家原谅,俺以后好好干!”
张海鹏说。张海鹏挑头要下车归队,除张军庆外,都表示随张海鹏回去。付彪出言不逊,埋怨张军庆出馊主意,害了他也害了大伙。阵营分化,思想动摇,积极的一面占了上风。大家的觉醒,付彪的埋怨,张军庆一点也没觉悟到错,反倒使他恼羞成怒。他大声呵斥道:“一个个都滚回去吧,你们这些叛徒,胆小鬼,软骨头!”
“军庆哥,你别生气,俺们也是为今后前程着想啊!”
张海鹏说。“谁愿回部队请下站下车,反正我是坚决要回家的。”
张军庆吼道。四个新兵从上车后就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争个不止,周围的乘客在议论他们,列车上值勤的老兵也注意到反常的特殊乘客。在这列列车执勤的是六连的余班长和一个小战士。余班长早对张军庆几个产生了怀疑,暗里注视着他们的举动。余班长见几个连红领章红帽徽都没戴上的新兵,又没个老兵带领,谈话的内容回家回部队的,猜想他们一准是哪个训练基地怕艰苦而擅自离岗的新兵。余班长走过去,一脸严肃地对张军庆说:“同志,请出示车票。”
突然一老兵要检查车票,几个人心里紧张,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张军庆。张军庆见解放军同志要查车票,顿时慌了神,心里突突直跳,磨蹭着不想交出车票。他架不住余班长锐利目光逼视,无可奈何地掏出车票递过去。大家见张军庆缴械投降,一个个也把车票交给老兵。余班长仔细看了每张车票,见终点站都是河南商丘,心里更加起疑。“你们去商丘哪个部队,怎么没有老兵带着?”
“我们是…我……”张军庆一脸恐惧,吱吱唔唔不肯说出实情。根据几个人的表情和张军庆浓厚的河南腔,余班长断定几位是开小车的新兵无疑。他并不揭穿真相。余班长问道:“目前,新兵训练这么紧张,几位要去河南干什么?”
余班长仍留足面子,让他们自个省悟。“我们是训练基地二连的,是…”张海鹏胆怯地说。“噢!这么说咱们是战友了,我们属于一个师。”
转而余班长又问道:“你们的连长是哪一位?”“我们连长何大年,指导员沈仪,排长猪头小队长…不,不,朱连山。”
张海鹏见老兵和蔼,没了恐惧,话也多起来。“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余班长说。余班长叫余有财,一九六五年入伍的老兵,现任六连一班班长;何大年是他的连长,朱连山是六连二排排长。余有财穿身洗得退了色的军装,中等个儿,圆圆的脸,一双大眼睛,鼻凹处星星点点的蒙脸沙;宽宽的肩上背杆“五六”式,斜挎着子弹包,显得精神威武。余班长在火车上值勤一年多了,经验丰富,怕张军庆再逃,收了每人的车票,领他们去列车长值班室,把他们交于列车长看管。余班长嘱咐说:“你们在这休息,不许乱跑,服从列车长指挥,等到站我来接你们。”
余班长说完又执行任务去了。傍晚时分,列车缓缓地停在蚌埠站。这是余班长执勤的终点站。余班长领着几位新兵下了车,住进专为解放军值勤人员准备的招待室。余班长找站长交涉为几位办了退票。翌晨,几位新兵跟随余班长登上返程的列车。列车到“八一”车站,余班长很负责,他和新兵一起下了火车,步行七八里路,一直把几位送到训练基地。走到训练基地大门口,张军庆心里胆怵,磨蹭着走在最后。余班长向哨兵讲明情况,哨兵摆摆手让他们进去。哨兵望着张军庆几位发笑,说道:“听说二连几个新兵蛋子当了逃兵,想来就是你们几位吧?”
哨兵的话,使张军庆更觉心虚,低了头走路,眼睛只看脚尖前那块地方。此刻,他怕遇到战友,更怕看到贺雷,觉得周围有一双双锐利的目光在注视他,在嘲笑他,仿佛听见有人在喊他懦夫,逃兵。他直想寻个地缝钻进去。今天队列测验,连首长去了训练场,连部留通信员值班。余班长还要赶车没等连首长回来,他向通信员交待几句,急忙走了。通信员小张,一九六八年入伍,人长得很帅气。他对张军庆说:“我已使人去喊连长,估计连长马上就回来,等会儿你们准有好果子吃。”
听了通信员的话,张军庆心里反而平静了,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张海鹏心里十分害怕见连长,后悔和内疚感使他满脸的愁容和满目的恐惧。何连长回来了。何连长见了几位逃兵,好像没看见似的,不理他们。他挂好枪和文件包,通信员打来洗脸水,他洗了脸,又和指导员商议下步的训练事宜。连长越平静,张军庆觉得风暴来得越猛。其他几个人和张军庆一样立正站着,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何连长办完杂事,这才转身来到几位面前,绕着他们转两圈,停在张军庆面前拿眼睛盯着他。张军庆见连长注视他,心里咚咚狂跳,低了头,用余光窥视连长,见连长的脸阴得可以拧出水来,他心里着实打个寒战。心想,俺这回撞在枪口上,不发场昏也得脱层皮。胆小的于洋,浑身瑟瑟发抖,不自主的哭了起来。“是谁的主意?”
何连长突然吼道。张军庆四位被连长镇住了,恐惧加剧,大气也不敢出了。见没人应,连长心里的火更大了。心想,好你们几个新兵蛋子,才来部队几天呀,就给放颗“卫星”。我当兵这些年,还从没遇到过这事哩!害得我写检查,陪丢人!好…好!何连长在心里连说几个好,强压着怒火,来回踱着步。指导员说:“你们几个真行啊!欢迎我们开小差的英雄归来。今晚是不是还要为你们开个庆功会呀!总不能粘拉巴叽地淹没几位英雄的事迹啊!”
“好啊!你们办件在全军出名的事儿,真有本事啊!今天团长还打电话关心你们哩!估计现在军首长也知道你们的事迹了。你们比我何大年强啊!我在部队混十多年,也没机会让军首长知道我的名字,今儿个借你们的光也露露脸。”
何连长强压怒火。张海鹏心想,谁叫咱没出息怕艰苦呢!闯下祸,让连长骂吧,骂骂俺心里觉得痛快些。“谁的主意,说吧,我要为他记功。”
何连长说。“我们允许同志犯错误,犯了错误要敢于承认错误,敢于改正错误!这样才是好同志嘛。”
指导员说。何连长见没人主动承认,就逐个审视一遍每个人的表情,然后他说道:“谁的主谋,我已知道,就看他有没勇气自己承认,争取宽大处理。”
张军庆心里已经认识到错误,可面对连长严肃的面孔,他没勇气承认,怕担责获重罚。何连长一番话,新兵蛋子怎懂“火力侦察”的道理啊!一个个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张军庆。这一切,哪能躲过何连长的眼睛。他们虽没说话,可用眼神出卖了张军庆。何连长断定领头的一定是张军庆。张军庆站在那一动不动,低着头眼睛看着脚尖,手里不停地摆弄着挎包带子。张军庆这副不在乎样,何连长心里更是来气。“好个有胆做,没胆承认的怂包,你这算什么男子汉?”
何连长骂着随手操起一个四零火箭筒,照张军庆的头,砰,砰,敲了两下。虽连长没用力,张军庆也没感觉疼,但他还是哇的一声哭了。其他几位见连长动真格的,望着连长手里的铁家伙,吓得瑟瑟发抖。心想,今天谁也躲不过要吃他几下敲打。何连长敲过张军庆,收起火箭筒,慢慢地把它放回枪械架,然后对通信员说:“快把他们排长叫来。”
须臾,朱连山来了。何连长训斥道:“老朱啊,你是个老兵,兵丢了还不知道,是咋带的兵?”
“怪我没教育好他们,没有向他们讲清楚部队的纪律…平常我对他们的生活关心不够……”朱连山检讨说。何连长狠狠批评朱连山一顿。命令张军庆几位写出检查,听后处理。然后让朱连山把他们领走了。近来,张军庆听到不少关于逃兵的负面议论,他心里很沉重。他联想到何连长的严厉批评,感到事情严重。心想,自己受批评挨处分是罪有应得,可还使排长、连长也要受处分,俺心里过意不去!没想到我张军庆才到部队几天,捅这么大的窟窿,给连队抹了黑,我对不起首长和同志们啊!想到处分,他心里不甘心,背个处分将来还咋进步啊!张军庆在全连士兵大会上作检查,其他几位在班排检讨了错误。新兵逃跑,发生在新兵训练不久,没有编入连队,没有带上红领章红帽徽之前,不算正式战士,不然事情会更大,弄不好会惊动中央军委。就这不少老兵猜测可能还要全军通报,记大过处分……自从张军庆几位检讨后,半个月过去,一个月过去,没人再提起逃兵的事儿,也不见处分下来,张军庆心里纳闷。心想,是不是首长在考验我们的态度,观察我们的实际行动呢!要是这样,我们应主动做工作争取宽大处理。张军庆找张海鹏说了自己的想法。张海鹏说:“不管首长是咋想,我们主动认识错误,坚决改正错误,向组织递交决心书,应该没错。”
“中,咱写份书面检讨,再写份决心书,交给首长表决心。”
“中!咱这就写。”
两个人写好检讨书和决心书,叫来于洋、付彪,反复修改好,交给排长朱连山。朱连山看一遍决心书,说:“不错!认识高,决心大,进步快!认识到错误,坚决改正错误,仍是好战士。这件事算过去了,谁也不要再提它。以后接受教训,努力把军事训练和政治学习搞好,争取做出成绩,争当一名五好战士。”
逃兵的事儿,真的像朱排长说的,没事了。首长和战友照常热情地关心他们,帮助他们,爱护他们,好像啥事也没发生过似的。一天,通信员小张对张军庆说:“你们几个没挨处分,得感谢朱排长啊!是他向连党支部递交检讨书,多次找营党委承担责任,请求组织上给他处分。后来,团党委采纳了朱排长的意见,研究决定给朱连山记党内警告处分一次,何大年和沈仪通报批评。团首长处分了连首长和朱排长,你们几个才平安无事儿。”
张军庆把小张说的情况告诉战友,都感到对不住朱排长和连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