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铁侠是西益本地人,家本富有,早年留学东倭,归国后做过一任川东道尹,打东倭胜利后,从此绝意仕途,不问世事,卜居于西益市少城。过的就是隐士般的生活,专事琴艺。英国皇家音乐学院,曾经以重金延聘其教授七弦古琴,但被其逊谢,这事使得裴铁侠更受当时人们的尊重。”
胡校长一说起裴铁侠,便是肃然起敬,那啥的,这可是师爷级的人物,能不尊敬吗?“这些并没有太过出彩之处啊?”
有人发问,事实上也是随口一问,要不然学校闹哄哄的,他们在办公楼上,也没法交流。“出彩之处在于裴铁侠和续弦沈氏的琴缘,说来也是西益一段佳话……”胡校长娓娓道来。当时西益有一个绰号叫花脸,姓沈名靖卿的人,善治印,所刻朱文,有晋唐风,为世所重。家无长物,惟蓄一琴,乃是雷霄所制,堪称雷琴上品,有名于时。沈靖卿膝下有一女,生而聪慧,及长,娴女红,通文墨,亦善鼓琴。沈靖卿视女儿为掌上明珠,视雷琴为珙璧。临死前留下遗嘱,如果有谁能弹这把琴,你就嫁给他,结为夫妇,并把琴也带上。沈靖卿死后,他的遗嘱就在西益市内传开了,也被裴铁侠所知,便去沈家观琴弦,果然名不虚传,完全可以与他收藏的一把雷琴相媲美。于是,他提出愿弹曲献技。弹完一曲,再弹一曲,两曲听毕,沈氏默无一语。裴铁侠离开沈家后,即请媒人前往通娉,沈氏不顾年龄相差30余岁,就这样,人与琴俱归裴铁侠。沈家之琴较裴铁侠之琴略小,便将前者称为大雷,后者为小雷,并称双雷。从此,裴铁侠夫妇二人,过上了真正的妻子好合,如鼓琴瑟的和谐安谧生活。只是后来非常遗憾,裴铁侠因出身问题,还有儿子们要么被杀掉,要么生计困难,再加他本人不肯受辱,便与继室沈氏,带着愤怒和恐惧,写下遗书:二琴同归天上,金徽留作葬费。然后将双雷抱出打碎,然后用火焚毁,再双双服安眠药自尽。裴铁侠死则死矣,唯双雷被毁,殊为可惜。雷琴犹如小提琴里的斯特拉迪里琴,代表着历史文化、制琴技艺不可逾越的巅峰,是传世品中的绝对极品。斯特拉迪里琴虽然昂贵,但是存世量极多,至少也有数百把,仗着西方的财力雄厚外带文化优势,让价格扶摇直上。雷琴却不是这样,存世量不过区区数十把,其价值均以亿计,随着华夏财力超越西方,其价格更是会达到一个目眩神迷的地步。雷琴因裴铁侠而鲜活,裴铁侠亦因雷琴为其命根,要死亦带之登天,实现了人琴合一。胡校长一通引经据典,听得众校长对裴氏夫妇悲惨结局大为唏嘘的同时,也对叶艺曼聪明至斯深感震憾。叶艺曼学习成绩高到全市有名,操琴也能达到准大师的水平,还能有什么她不能做到的呢?李校长还能指责蒋廷祥吗?答案显然是不行,不但眼下不能用牵手事件,打击蒋廷祥治校不严,反而还成就了蒋廷祥知人善用,发挥各人所长的当代伯乐形象,在晋升局长的理由上,浓墨重彩地又记下了一笔。蒋校长心中乐得不行,以后当了局长,肯定得让胡校长的学校多得些资源,让李校长的学校见鬼去吧,以后跟职高看齐。房间里的叶艺曼,对蒋廷祥的心理变化,她是一无所知,眼下更让她震憾的事情,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次她没有使用学校里购买的乐器厂机制古琴,用的乃是从家里带来的古琴,是其爷爷的收藏品,据说当年曾经找琴师来试过,结论是琴声已损,无法再弹出准确的音调,只能当文物收藏,不能再当乐器使用。现在张宝却将被琴师判死刑的古琴复活,音质中充满了活力元素,模拟水流山风等自然之音,更为生动鲜明,较之工厂制琴的机械性,此琴可谓有血有肉。叶艺曼找张宝弹琴,本意是想用考较张宝琴艺当借口,让张宝和她的绯闻传得更广,令她和张宝因琴事而保持一定的联系。眼下目的的确达到了,牵手外带弹琴,已经像火上浇油一样,让整个市一中提前进入了盛夏。房间外边是一颗大梧桐树,足有五十年树龄,茂密异常,风吹之时沙沙声响,似乎在告知这栋楼里的人们,它早已见惯悲欢离合,世事无常。不用透过玻璃朝外打量,也知楼上楼下,学生云集,叽叽喳喳,兴奋异常。弹奏完毕的张宝,对叶艺曼道:“我想从明天起,我们都不敢进校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叶艺曼无心插柳柳成荫,她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张宝今天倒是相当配合她,但没有一点受宠若惊的表现。相反,倒是像满足她恶趣味一样,满足了,事情也就了结了,关系也就淡了,没有一点点想把关系向更深处发展的意思。叶艺曼知道自己这是在踩钢丝,既不能让张宝因她的主动而生觊觎之心,又不能让她的“矜持”吓跑张宝。一句话,做正式的朋友,而不是正式的男女朋友。可是,不要说正式的男女朋友,正式的朋友,张宝也没兴趣跟她做。张宝的所做所为,更像是为了不让她继续纠缠下去,而不得不违心办事一样。有如她对追求者的态度一样。“没有做错什么。因为高中已经马上就要过去了。无论你舍不舍得,也不管你高兴与否,都会离开这里,去不同的学校,走不同的路。楼上楼下那些同学们,他们肯定记得今天你做过什么。但是,他们的各种看法,对我们来说,就是路人甲一样无足轻重。”
张宝仍在套叶艺曼的话,不过,对叶艺曼下的本钱很大,还是有些惊讶。要知道,叶艺曼拿来的这把琴,就是裴铁侠留下的二十几把古琴中的一把,由于保管的因素,才造成音质大滑坡,张宝不得不调整琴身,拉紧琴弦,让其恢复原有音色。“可我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
叶艺曼此时已是骑虎难下,没想到事情已经超过了她最初的设想。对外要展现出她跟张宝在耍男女朋友的目的,超额完成了,后遗症却也来了,动静太大,以至于无法收场了。“那我就告诉你,我对别人的看法在不在意。很简单,全是狗屁!我按我自己的节奏走下去,其它全是浮云。不过,话又得说回来,今天你表现得很主动,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敢牵着我的手,走过那么多同学的面,这太拉风了,我撞大运了!哦,怕是校长老师们也是历历在目。说吧,你这是想告诉大家什么?”
张宝问到了根本,就看她如何作答。“我想和你保持长期的朋友关系,而不是高中毕业之后便再无联系。”
叶艺曼心中经过多重考量,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当然,也做了小修改,不敢把原定的“色x”才能深刻化的设想说出来。“什么?就为了跟我做朋友,你闹出这么大动静?”
张宝差点一屁股从琴椅上摔下来,实在有些不敢相信。“是的。上次在汉嘉湖柳浪闻莺吃烧烤,我误会了你,把你当成赌棍,认为你难成大器,可是后来你展现的实力,让我不得不重新认识你。最后……能把万壑秋风和春山杜鹃弹得这么好的人,绝非赌棍所能达到的层次。所以,我想跟你交朋友。”
叶艺曼脸红得不行,可还是说出了心路历程。“当朋友没问题,但用不着绕这么大圈子,更不必搞得满校风雨吧?”
张宝都快无语了。“我是女孩子,更需要面子的……”叶艺曼难得的低下了头,忸忸怩怩道。从上小学起,都是别人向她坦白心路,她从未向别人坦白过,这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下午上课的预备铃,此时打响,除了下午在综合楼有课的学生,还能多围观几眼外,其他学生全都散去。学校明显感觉到了学生今天的躁动,很多老师都在躁动,遑论学生?以至于很多班主任老师,今天凭白无故多了项义务:敦促还在热烈讨论的学生,赶紧进教室。当然,有些学生是可以不进教室的,比如说高三学生叶艺曼,还有特殊人物李伟潮、吴永泰,此时他回不回学校,进不进教室,学校都是不管的。当了一阵最近尾巴的钟小玲,越跟着走,气就越大。前面的叶艺曼,完全目中无人,一点也没有因喧宾夺主而内疚的觉悟,就是拉着张宝在校园内走着。叶艺曼不理会自己,那都算了,反正她就是那幅看谁都不够资格的臭脸,可是张宝这厮,却是重色轻友,置自己于不顾,都不带回头跟自己说两句的,真真气死我了!叶张二人越拉风,自己显得越是瓜兮兮的。于是,钟小玲在叶张二人上综合楼后,她拒绝再当尾巴,而是打电话找李伟潮和吴永泰,让他俩过来道歉。